孩子,能去哪里呢?
阿羡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藏在袖口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心里,然后重重的点头道:“嗯,师父,我最后叫你一声师父,谢谢你收留我,教导我,让我做了十几年文盲后学会了认字,让我在这十几年里度过了人生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有缘再见了……”
没想到,短暂的相遇,面临的又是离别。也许他今生就没有好运气吧,不管怎么样都是会流落街头的命。
见他说得仓惶又决绝,梅隐也不阻拦,便由他去了。
两人在小屋分别,梅隐带着她的包袱消失在了夜色里。独留下‘说要自己赶路’的阿羡。他原本的名字是七号,阿羡是梅隐给取的,现在她不在了,他又回归到了七号的命运。
他在苍凉的院子里看了看那四具尸首,又回到小屋看了看和梅隐共同生活了两百多天的地方,家具摆设依旧,人却物是人非,只留下无尽的凄凉。
“呵……”到头来还是如此么,他就不配被命运眷顾么。
天阶夜色凉如水,只是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看牛郎织女星了。他一个人默默独卧在曾经两个人的小床上,他哪儿也不打算去,过了今晚,他就找一个称心的方式了断。
用什么了断好呢,绳子,还是匕首,还是毒药?梅隐走的时候把什么都带走了,橱柜里唯独留下了几件破衣服。
原来,梅隐并没有独自上路,而是躲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想留下来看看这个傻男人到底怎样自谋出路。正好现在这个时刻也是一个训练他的好机会,毕竟不面临真正的危险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
她想把阿羡训练成梅隐第二,这样她在报完杀父之仇后就可以退隐江湖了。再退出江湖之前,按约定她必须再给门派里发展一位实力不亚于她的新成员。
想要做杀手,就必须在残酷的环境下训练,像她的义父教她的那样——冷情冷性,不能对人产生任何感情,做一个完完全全的独行侠。
打定主意后,梅隐先教他识字读书,再告诉他行走江湖的知识,最后当着他的面杀掉一些作恶多端的人——告诉他,鲜血是什么模样。
一一做到之后,就剩下最后给他上一课——杀手是如何孤身处理危险的。
简陋的小屋内,阿羡抱着那叠衣服一直睁眼到了天亮,外面鸡打鸣了他才从臆想中回过神来。
他想着,也许不到下午醉曲坊的人就要来巡逻了吧?
届时会把他带走,还会牵连出那四条命案。
到时候他万不能把梅隐供出来,只说是他自己一个人,先勾引了她们四个,再把她们用迷药迷晕了,最后杀人……
也不知道她们那帮精明的女人会不会相信,毕竟,这里是梅隐的住处,要说跟她没有关系也是不可能。
总而言之,不能把梅隐的下落供出来。
她现在可能已经去天涯海角藏起来了。
这么想着,阿羡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哎,结果还是这样分道扬镳,枉自相识了一场,他还认她做了师父呢。
一直到了暮色近黄昏的时节,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阿羡把那破衣服撕成布条,准备待她们来之前先自行了断,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他想把破布挂上横梁,奈何横梁太高,只得先搬来桌子,站在桌子上搭布条。他一边搭着一边哭,想着自己凄凉的身世和即将面临的悲惨结局,伤心得不打一处来。
他呜呜咽咽地弄了半晌,浑然未觉外面的动静。
梅隐已经回来了,她正坐在房梁上闭目小憩,嘴里还叼着一根新鲜的芦苇杆。
原本以为醉曲坊的人今天就会来了,可左等右等也没有踪迹。正冥想之际,她听到了楼下房梁上的动静——那个男人在挪动桌子椅子,位置距离她很近,他在干什么?
梅隐掀开一片瓦,正好看见这一幕:阿羡拿着根布条往房梁上悬,还灵巧地打了一个结,只见他面如死灰,眼底挂着泪痕,毅然决然地登上桌子……
夸嚓——
阿羡正要把头往上挂,绳子却突如其来地绷断了。
“这就是你说的自寻出路?”
梅隐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冷冷的仿佛带着寒冰。
阿羡愣了一下,先是吃惊,后是喜悦,又是羞愧,一时间五味杂陈,陈酿的坛子给打翻了。
“对、对不起……”
“我不想听到这三个字。”梅隐无情地道。
梅隐从房顶上下来,走进小屋内,阿羡还傻傻拿着绳子站在那里,眼神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无辜又畏惧地盯着她。
“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梅隐冷不丁地坐下,斜了他一眼:“我没有走。只不过上周边溜达了一圈,找寻合适的新落脚点。”
她又扫了一眼阿羡手里的布条,质问道:“好歹也读书识字了,就这么点出息?我如果今天不来,是不是打算陈尸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