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曲坊不养闲人。
梅隐低头看着他,见他一口一个‘奴’,卑躬屈膝成条狗的模样,估摸着不是派来报复自己的人,兴许真就是这醉曲坊的普通伎子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
“求您别把奴送回去,让奴留下,奴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醉曲坊的下等劣质春药,每天晚上都要消耗一大部分。
看样子,真是醉曲坊的伎子了?
梅隐暗自抽回了袖口里的匕首,淡定地坐下来喝了口茶
男子摇了摇头,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好像生病了。”
男人的花期很短暂,过了弱冠之年便不似当年美貌,他们赚不到多少钱,还要终日饱受那些达官贵人的凌辱,除了出卖皮相再一无是处的人,等到再过几年彻底被玩坏后就被老鸨给几钱银子打发走了。
梅隐忽然记起了他还在发烧的事实。
到底他为什么会高烧,又为什么会躲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梅隐就算不问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既如此,我虽不会赶你,可若她们的人查起来,我也是不包庇的。”梅隐想了想道。
对方身体看上去很虚弱,但为了应答梅隐的问话,仍在苦苦支撑着精神。
“是贝孜王派你来的么?”
梅隐叹了口气,佯装出一副残酷的表情:“你如果不说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只好现在就把你丢出去让醉曲坊的老鸨来处置。”
这些男人流落风尘,无法再跟正常男子一样嫁人怀孕生子,只能流浪街头,孤独终老,甚至有的命丧黄泉。
没等梅隐再说话,他就爬过来匍匐跪倒在梅隐的脚底下,请求她不要把他送回老鸨那里。
烧热水的锅炉不在房间里,需要转个弯去小巷子后面。于是,梅隐拿了蓑笠准备出门去。
这个男人看起来药性还没完全消散,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梅隐的房间里。梅隐想,兴许是他迷了神志时,误闯了进来。
明明是一个刑讯般的场面,可是问出口的一刹那,梅隐竟然格外温柔。她的声音恰似和风在他的头上飘过,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压力。
难道,她前脚刚取了的向上人头,这么快贝孜王府就派人来报仇了?
这时,雨已经停了。
男子倏然抬头,他显然有些意外。紧接着他摇头,语无伦次道:“奴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走投无路。”
“奴没有名字,在那里只有代号。”
不过这是他们的宿命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见惯鲜血的梅隐已经见怪不惊了。她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可怜一个世界上最不足为奇的例子。这样的情况,已经在她的人生中发生了很多次。
室内很安静,安静地能听到煤油灯灯芯燃烧时的火花声。
眼见对方脸色慌乱,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透着某种暧昧不清的神色,他的眼角眉梢还挂着未来得及消散的情愫,那朦胧中带着迷茫的眼神,梅隐并不陌生。
一直看他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死在她的寓所,倒成了她的一桩过错。只可惜家里没有退烧药,连夜请大夫恐怕惹来瞩目,所以梅隐只能打算给他打点热水,先对付一阵了。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表情有些淡漠,冰凉的手掌心放到他光洁的额头上,立刻传来了烫人的温度。额头上的青筋在她手心里凸凸地跳动着,也不知是谁的脉搏,跳的如此欢快。
他跪倒在她脚下的动作太过自然,令梅隐忍不住怀疑这些就是他的日常。
纸窗外,除了蝉鸣蛙叫,再没有别的声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再有触动,也许那颗心早已麻木不仁。
的床的,您惩罚奴吧。”他说着请求梅隐惩罚他的话语,一边向她虔诚地磕头赔罪。
走投无路?被猫逮住的耗子通常都喜欢这么说。
“贝孜王,奴不认识什么贝孜王。”
住在醉曲坊的屋檐下,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说不会把他送交老鸨那里,可是梅隐遵循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混江湖法则,她只要求他的高烧褪下去后再另做打算,只要不连累自己,她倒也没有把他赶尽杀绝的必要。
一个风月之人,对梅隐构不成威胁,她也就没有必要摆对他赶尽杀绝。
好家伙,他不仅没有怪罪梅隐擅自解开他的衣扣替他擦洗身体,反而先跪下来给梅隐赔礼道歉,世界上还有这种人?
梅隐冰凉的手在他身上宛若退烧的良药。
跪在地上的男子一听到梅隐提到‘老鸨’,马上惊醒了半分。他惶恐的抬手护住自己的头,原本挺拔的脊背也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像一只受惊的小刺猬。梅隐也没料到提到老鸨他会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也愣住了。
他相貌平凡,姿色普通,看上去也不再是花季年华了,是一个快要过气的男伎。
惊讶之余,梅隐没有忘记问一个重要的问题:“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