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老板从传菜通道走进来,帘子一掀,瞪着眼对顾桥说:“你在下蛋吗?前方都快没盘子用了!”
“马上马上!”
顾桥着急了,后厨登时突发一通“叮叮当当”的声响。洗涮间,他神色凝重,鼻尖有小汗,仿佛正在和那堆锅碗瓢盆干起义似的!
“哼!”
老板叫凌福,虽然看起来满脸横rou,一副凶相,可在两个月前,他却是第一个对他施以援手的人……
那时,顾桥原本打算往东北方再走远些的,可他没了马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走到位于大燕正北的五福关时,就真的再也走不动了。
饿到昏了头,他终于两脚发飘地走进城池,决定在这里暂时扎根……
“老板,你这里缺伙计吗?”一个奴隶买卖和招工的市场里,顾桥鼓起勇气问。
“缺。”
布店老板打量了一下他身上鲜血:“哦,但我们不招犯事的人。”
片刻后——
“老先生,我读过书的,八史、六艺、颂韬、大书、胜语都小有涉猎,琴瑟茶艺均研究颇深,先生可不可以买下我?”
老人缓缓皱起眉来,说道:“我买的是干粗活的奴隶,不是教书先生。”
“我也可以干粗活!”顾桥顿时接口道,绞尽脑汁地想所谓的粗活都包含什么,急忙说:“我可以磨墨、剪纸、晒书、整理书稿,哦对,还可以烧火、挑水、砍柴,还可以……”
老人被他说得有些动心,却瞥见他的腹部后,凝重地问:“你这肚子怎么回事?”
试问,他该怎么跟人开口说他一个大男人却有宝宝呢?
顾桥低下头,小声地说:“我…我只是生了一点小病……”
闻言,老人扭头就走。
“管家,你们家缺下人吗?”
“老大哥,你们家缺……”
……
经历过之前所有的一切后,顾桥相信因果轮回,也相信宝宝和观音娘都在看着他的一言一行。
纵然再艰难,可他不愿偷,也不愿再抢,第二天饿到眼前都出现叠影了之后,终于无奈地选择了乞讨——实际上,他现在看起来确实与乞丐无异。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在一片人chao汹涌中跪下去时,甚至还妥帖地在自己面前摆了个破碗。
曾经,他摇着折扇潜伏在人群中,仿佛占领着一个制高点,看着脚下的尔虞我诈和百态众生时,内心毫无波澜。
而此刻,他再无那目空一切的超脱,只是垂着头,发出一声叹息,很轻很轻,轻到转眼便被车水马龙所掩盖。
没人会去在意那个路边跪着的年轻人,他的生活究竟还能不能继续……
望着行人来回走过,顾桥饿到神智恍惚间,忽然想起了去年的皇家年宴。那时,大燕的五皇子殿绪跟他调笑说:“施舍你个屁屁吃!”好有先见之明。
“噗,”
都到了这种境地了,顾桥居然还能笑出声。
于是,有人终于确信他脑袋有些问题了,丢下几个铜板,顾桥眼睛一亮,连忙扯着嗓子说祝福话。
这可是开门生意。
过了一会儿后,顾桥干咳一声,终于不要脸地喊道:“咳,那个,大爹大妈好心肠,过往君子帮帮忙——”
只是,他从不知道原来乞讨也分地界帮派的,他占了别人的地盘,抢了别人的活路,这让别人怎么活?
第二天傍晚,一群人找上了他,将他堵在一条暗巷里。
有时候,数量即是正义,当群体形成后,人会获得一份倍感安全的归属感。
于是,当他们将他打到口吐鲜血时,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各凭本事活的世界,甚至还粗鲁地抢走了他刚买的馒头,那馒头热气腾腾的,他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然而,他没再哭泣。
等这群人离开后,他只是按着小腹,觉察到微弱的心跳还在后,长出一口气,心道:宝宝,你疼不疼啊?别怕,爹马上给你找吃的……
可是,他再也站不起来了,真的站不起来了。
鲜血呛进气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仰头一望,银河横空,星辰闪耀,他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边塞的明月,它静静地看着他,最后,凝成一双修长的漂亮眼睛……
此刻,顾桥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悲哀,只是突然感受到一种寂寞,它来自他心底巨大的窟窿,仿佛在说:来个人吧,来个人吧,随便来个谁都行,来探头看看我的废墟……
“哎哟我去,吓老子一跳!”
就在这时,一张满是横rou的脸伸过来,挡住了顾桥的视线。
男人惊魂不定地抚着胸口,气得踢了他一脚:“臭乞丐,不要在老子家后面睡觉,死远些……额,貌似真的快要死了……”
……
那晚,顾桥吃到了这辈子最美味的食物。
满满一碗米饭上面堆了些青菜叶子,虽然没有多少油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