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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江霁辰又多了一个挂念,写字之余,总会挂念着回春院那老师傅雕的怎么样了。
他知道这事急不得,怕老师傅赶工做的不细致,因此中间没有催促,只去过一次。那天阳光极好,还是在午休时抽时间过去回春院,老师傅选了料子,在用锉刀修出大型。见到江霁辰去,正好叫他看看漆料,因为最终是要涂到上面、期望可以接近真人手感的,同样很重要,江霁辰便认认真真的在里面研究,老师傅拿纸笔在旁边把他的手仔细绘制下来。
他安静又专注,又有相貌加成,极其容易博得好感,老师傅越看他越喜欢,不由自主就想劝他这个礼物不靠谱。
话到临口,他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咽了回去,没有多这个嘴。
送礼物讲究个你情我愿。
只要他愿意送,她愿意收,那就没有什么靠谱不靠谱。
2
因为再过两个月不到就是除夕夜,老师傅手边有许多客单要在新年前做完,这双假手实在是个不得不Jing细的活,工期比他预想的拉长了很多。
江霁辰没去催过。
他坐在外院最后排空荡荡的座位中间,毛笔放在笔搁上,两手空空坐着。天冷,他在屋里也没有解开披风,毛茸茸的白毛领子系带垂在胸前,白毛把脖颈严严实实遮住了。
他理了理领子,顺手探入毛毛里面,指腹摩挲了一下里面两道血痂。干的,过不了多久就会脱落了。
江霁辰眉心微蹙,一如往常的冷淡神情,手指却借着衣物遮挡在里面轻轻地抠破了硬痂,感觉到指腹突然被血浸shi,他终于微微松了眉头,慢悠悠地把披风系紧了些。
杜将军府上既然不欢迎他,他自然不再经常登门拜访了,已经很多日没有再见到杜夫人。
……不过是改为翻墙了,他隔三差五就要悄悄翻墙去梦生的房间,他们家没几个下人守卫,家里几个主人都不够警觉,倒也没被发现过。只是上一次他去了后,阿生严令他这些天不许再去了——那棵大榆树靠近墙边那只树桠、每次借力滑下来的地方,有一块树皮都被磨的皮开rou绽。
要是杜将军有一天心血来chao也来爬树,都不用猜,一看这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树皮长好之前他是不能再去了。
江霁辰捻着手指,把不小心蹭上来的血擦掉,心里想着,连上次被咬出来的伤现在都要好了,那棵树的伤,是不是也该好了?他能陪它皮开rou绽,它能借他一臂之力吗。
他正在出神,堂上先生讲的什么也没注意,倒是听见有人叽叽喳喳“下雪了”,于是转头看向窗外。
冬天的窗户贴心的封上了双层窗纸挡风,被靠窗的同学推开半扇,外面天光黯淡,天黑的早,模糊天幕下飘洒着大片的雪花,吹絮一样飘飘洒洒。
“关窗——”先生不高兴地敲桌子。
刺骨寒风从窗口吹进来,熄灭了好几个学生的油灯,而且一半的人都在往那个窗口张望,雪年年下,第一场雪总要在书院引起点小小的sao乱。江霁辰看着窗户合上,把灯拨亮了点,拿笔蘸墨。
等到散学的时候,屋里没有灯已经彻底看不见字了。
他走到廊下,望着夜幕里落雪纷纷,身边聚集着很多人,在互相问有没有伞,然后拢紧袖子走进风雪中。
江霁辰自然也没带伞。
他其实是比较怕冷的,而不怎么怕热,望着这硕大的雪花有些不愿意走下去。江霁辰真的很不喜欢雪花落进领口、在脖颈融化的感觉,他想了想,解下披风顶在头上挡着雪疾步走向书院门口,视线只在地上盯着人脚,避免跟别人相撞。
刚出了书院大门,他的披风忽然被人一掀,接着一只滚热的手伴着扑面而来的风雪一起伸过来,握住他手腕把他往旁边拉去:“我一看就知道是你。”
“阿生?”
江霁辰放下披风,重新披回肩头,双手给她掸着头发上和肩头的雪花,掸干净后,他的手停留在梦生眼睛旁边,迟疑地慢慢擦掉她睫毛上的水珠。像做梦一样。江霁辰呼吸逐渐放的很轻,又感觉到了心里那种饱涨的酸软感,手放到她脑后轻轻揉了揉,说,“你怎么来了,来了多久,为什么不进去叫我?”
他的手有些冰,只是隔着头发轻轻揉一下,没有碰到皮肤,梦生也就没什么反应,揪着他衣带晃晃:“我想吃虾,我想吃很辣很烫的虾……我娘不许我吃这些,你带我去,你给我剥壳。”
杜夫人确实只在梦生吃食上管得严,口味重的不许她多吃。
江霁辰软下眉目,摁住她的手,叹息说,“好。我给你剥。”
她仍然在雪里不动,个头只到江霁辰肩头,小小的一只,把两只手伸进他披风底下来抱他的腰,黏糊糊地,“霁辰哥哥,我还想吃你们书院门口的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哪里没有卖?
不过是想他给她剥壳罢了。江霁辰把她从怀里提溜出来,拉着她手,走到风雪中热气腾腾的糖炒板栗摊子前买了一捧,用纸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