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未至,那倒腻香却先幽幽挤进门,好似艳冶一道魂魄。
叩门笃笃,谢凌春推门看去,却见门前那女子眉眼温婉,一双眼融了清莹雪色,身姿颀长端挺,披了月白斗篷,对上谢凌春一双眼睛,那敲门的手便滞在半空。
“这——叨扰了,是我走错。”只见那女子眼波微动,慌忙转了身,寻他处去。
谢凌春一头雾水,却留意住那双软缎鞋沾染的酒气——裟百令。
这酒为大太监常千里所特制,酒有险香,层叠芳郁,珍重异常,大受万殷皇帝褒扬称许,却从不与人享用,谢凌春彼时为万殷除去心头大患,述职之时,有幸分得一杯,滋味犹记至今。
这女子因何会与万殷亲近之人乃至万殷有所联系?而方才一见究竟有何目的?
那女子足上沾染些许金粉红泥,分明是那繁荣街市处来,思及此处,谢凌春忙出了客栈直向那灯市赶去。
薄雪拖出一道轻矫身形,待至谢凌春赶到,四下热闹早散尽,铺地碎纸、人迹辙痕裹进风雪,更显凄荒。
那焦骨被覆了细雪,狰狞扭曲,面目好似赤锈千孔,身如岩垒,竟直挺挺跪在地上,而身旁班演所用刀石松香,完好无缺。
这焦身亡去姿态竟与安南王如出一辙。
谢凌春心头一寒,细觑那焦尸面目,竟以刀刃凿刻“罪惑”二字。
莫不成与那叛军有关?那叛军向来伪拟天意以动民心、造势声起,顺理成章地揭竿举事。
如今遍寻故人不得,旧事却重现,一根线将前世今生串结,谢凌春却越觉前世今生都身在网缚之中,难以挣脱。
正沉思间,骤风卷雪而起,雪如沙泥,竟将那橡枝生生削去许多,谢凌春所着单薄,又素来畏寒,便裹了裹棉衣,打算回客栈暖身。
寻了沿河近路,俯首却见水间低洼处浮漂着几枚草环,被一层薄冰兜笼住,草杆或粗实青韧,或青黑枯败,显见是不同时日被冲洗下来。
谢凌春心间却震如鼓捶,将一管苇折了攥在手间,挑过草环细看,果真是他的编法,此水自刑山源头一路而下,祁征或许此时尚在刑山之上。
才收好草环,回神正望见拱桥的一柄纸伞。
灯火早收灭大半,点点如疏星,雪却积落得极深极重,好似将这天地万家吹熄。
独独那伞擎出火光一盏,晃得人如梦似真。
祁征仍是那副淡漠模样,臂间搭了狐皮氅衣,见素日伶牙俐齿的谢凌春此时无言以对、面色古怪,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谁知那谢凌春见此,撞鬼一般转身撒腿便逃,一面将那七窍都掐了一遍,一面疼得呲牙咧嘴,暗咒了句见鬼。
谢凌春足点轻盈,穿梭绵延屋脊,极目空阔,将雪夜浩瀚收入眼底。
才行出数里,便原途折返而归。
沁凉琐碎的雪吻住面颊,方才来人太不真切,竟忘了一探虚实。
祁征知他早晚回来,仍立于浅雪之中,见那身形矫敏而至,肺腑间的热气才缓慢吐出,激起一团白雾。
“祁大人,你究竟是人是鬼?”谢凌春将手捏住祁征面颊一番□□良久,私心却借着这暖热,缓一缓手寒。
祁征便这么任他揉捻,将伞斜支在地下,环过谢凌春肩去,将臂上被捂热的大氅披在谢凌春身上。
谢凌春褐衣粗布裹在华氅之中,几分滑稽,祁征恍惚,看那谢凌春身量,竟抽条了许多,发顶将将够上祁征眉眼。
“我是无常鬼,今日来索命。”祁征面色不改,但眼眸深沉清亮,素日淡漠的面孔竟添几分活泛。
“啧,这鬼还挺会侍弄人,长留人间与谢某作陪可否?”谢凌春将那纸伞拾在手间,却不想祁征顺势接过伞去,一手覆裹上谢凌春冷僵的手。
谢凌春心间微动,暗忖这木头去了趟刑山,莫非被人被人教坏了不成,却也不做他思,自知温热可贪图一晌,谁知明日这厮会不会便翻脸不认人?
“谢凌春,我都知道,先前是我有错。”祁征没由来地蹦出一句,倒轮到谢凌春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祁大人,你这丢魂了,还是被夺舍了?”
“你我尚未身死之时,你所书——”
“所书什么?”
“相思。”
祁征将尾字咬得沉重掷地,倒轮到谢凌春惊诧。
“祁大人,谁人不知我谢某平日里虽好弄墨舞文,待到真诉思慕,用得着这么文邹邹的法子么?”
谢凌春眉目间尽是笑意,凑近祁征眼前,仰面朝那沉邃眼睫吹了口气,视线下移,盯了祁征嘴唇片刻,便猝不及防地吻了上去。
祁征便觉着一块正烧燃的冰要融他身内了。
却不舍地睁开眼,将谢凌春阖目的模样摹看个仔细,近前那人眉间微皱,再是一道没入眼角的细痕,睫上粘了星点白雪,顷刻便化作细珠,颤如瀣露,唇齿间微温,入侵却肆虐暴戾,齿牙在祁征舌尖重重蛰了一下。
两人鼻息交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