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大人不妨将这一切从头道来,谢某恰好得空听一听故事。”
“从何说起?”
“就从这一纸相思说起。”谢凌春指间捏着自祁征怀间索来的宣纸,笔势端方饱润,本应灵动清透,却因撇捺的拗而稍显拙重,显见认出这字迹,谢凌春倒耐着性子掌灯研磨,提笔所书,竟与纸张字迹别无二致。
“但这内容我却陌生得很,不过瞧着这咬文嚼字的酸劲儿,倒颇有我几分神采。”
“这非你所创?”祁征声音掺了几分惊诧,质询铿锵之余竟听出了些微摇动,“‘谁忘樽前常相见,留待花发已无枝头’亦非你亲笔?”
“这句倒是耳熟。”
祁征面上早由不可置信转为明了。
“祁大人,莫非前世你那良人托了些用情诗笔,你却误认作出自我手?”谢凌春霎时语气冷如冰凌,一双眉目仿佛笞鞭,朝祁征凌空抽来。
“未有良人,”祁征暗忖其间曲折一时难说,见谢凌春又正值气头,便郑重添了句,“良人便在眼前。”
谢凌春闻言挑了挑眉,Yin声怪气道了句“祁大人若不会说,便不说。”
祁征闻言登时缄口,面热如红芍,将那脑袋朝里艰辛转去,几欲嵌进墙中。
谢凌春见状被逗笑,倒也不再打趣戏弄,凝神将那疑窦细思,若祁征并非欺瞒于他,那便是这段过往,不知因何自他记忆之中芟除。
只是这祁征与他二人之间,情思纠葛,却也鲜为人知,又因何被人拿来做文章?
那便是这段往事之中掩藏了秘辛,须连根铲净。
“此些笔墨,祁大人自谁处得来?”
“常千里,”祁征仍不愿转身,声音闷重,“他以此与我交换一样答案。”
“什么答案?”
“前世万殷的遗诏。”
“他既窥得前事,怎会不知遗诏所书?莫非——”
“不错,公诸于世的那封,是假的,”祁征将身缓缓转过,目光落定窗外晦暗天光,“常千里受一位异士指点,遁入溯光宝鉴,得见前尘诸事,唯独不见万殷遗诏所书之字,所寻无获,只见我于拟诏那日曾出入景明寝殿,也正是因此,他手间存有前世你的书信。”
“遗诏之中说了什么?”
“托社稷于其叔父,安南王万申。”
谢凌春闻听此名姓,心间攀起细密凉意,好似虫啮,将那层厚密的茧壳破出一道口子。
前世万申举家焚毁覆灭,线索全无,而经办此案的谢敏又恰旧时与常千里交好,如此一来,一切便有迹可寻。
“常千里闻此倒不惊愠,只追问有无其他措辞,我便如实而答,没有。”
“他有何反应?”
“颇为失望。”
反倒轮到谢凌春困惑,依常千里素喜权名的性子,听闻自己一手栽培的皇帝让权旁人,定勃然大怒,失望又是因何而生?
祁征忽觉腕间一松,原是谢凌春飞扔过一把剪刀,将那缚腕的帷布剪断。
祁征动了动手腕,却闻听一阵细微的咕噜声,犹豫地看了谢凌春一眼,后者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案上,喉结微动。
“我去寻些吃食。”
“谁饿了?”
“是我饿了。”祁征忙不迭转身,暗忖这厮还真是个嘴硬的祖宗。
谢凌春将屋间逡巡一番,那刺客曾来过此处,按说此时他谢凌春一穷二白、无权无势,窃财盗物,只怕是空手而归,忽而目光落在那橱上叠置齐整的衣物,折痕微动,细数竟是少了一副换洗所用的里衣。
谢凌春心头翻涌起一阵恶寒。
彼时冰湖刺客所遗软鞋,虽底不盈掌,略高的鞋面却生生大出一倍余,显见是个扮作女子的男人,前时认错房号、现如今又窃取衣物,种种所为,倒似登徒子做派。
而谢凌春与他交手之间,只觉这拙劣功夫后依约隐匿一道蕴藉深厚的内力,分明蓄意隐藏,加之先前此人所沾染的裟百令、与万殷的关联,更使此人面目扑朔迷离。
门扉“吱呀”微响,入鼻却先是温甜的板栗糯米和蕈子鸡汤香气,将这寒天冻地融出热哄哄的一隅。
祁征将那粥罐摆好,又自食盒里掏出几碟萝卜咸菜、半爿风干牛腱,捧了碗自顾自嚼吃起来。
“看样子祁大人当真是闹了饥荒了。”谢凌春将眼循着香气瞥过去,微不可察地吞了吞口水。
“尽日饥荒无人问,”祁征舀了碗粥推在谢凌春眼前。
“饱汉不知饿汉饥?”谢凌春囫囵将温热粥食吞在口中,口齿含糊地接了句。
“……”
谢凌春将那迭金、刺客之事详说与祁征,愈觉事发蹊跷、千头万绪,但其后似有人助推,串络起诸事,但此人意欲何为、是敌是友尚未知晓,留待进一步探查。
才将杯盘拾掇干净,天已大白,雪早歇停,人声渐浓,祁征看谢凌春复又沉沉睡下,遂动身将那熏笼柴禾添得旺盛,打点好谢凌春早间饭食,将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