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我们九十出息了,不去就不去,明日带你去东郭山打野味。”
“什么秋亭先生冬亭先生的,这些穷酸书生尽讲些假仁假义的空话,看着吧,等到大难当头,一个个又争着做起缩头乌gui,夹道一拜,哭着喊大人饶命呢。”谢凌祎挥舞铁勺,做忿忿不平之态。
“你是说秋亭先生会去。”
“听说是这个名字。”
前世中大回的专掌奇人异事的司异门门主,余觅余秋亭。
也是祁征的挚交。前世余觅博闻强、见识深广,经手颇多灵异奇事,或可解重回新生之迷。
“我去,”祁征接过谢凌祎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勺粥边喝边收拾行李,“此去定学有所成,家姐大可宽心。”
谢凌祎觉得自家弟弟很有和自己一般不拘小节、偶尔抽风的风采。
才迈过家门,就见“祁征”百无聊赖靠在赤色马上,褪了肃穆青衣,乌发编了小辫,簪以双缠龙凤金玉簪,一袭流云暗纹十样锦道袍罩了一件妃红大氅,足上登一双白霜绣金乾坤靴。
原本祁征身体中的俊逸风神被这姹紫嫣红煞了大半,却意想不到也增了几分狡黠灵动。
祁征腹诽,这厮品味还真是一如既往。
☆、旧账
谢凌春眼间端着点似是而非的笑,倒不用嘘问寒暖,一手牵了马,自然地跟过他来。
“祁大人,近来无恙?”
饶是曾属于自己的一把温润低厚的嗓子,经他谢凌春一开口,倒也显现出几分的Yin晴莫测的狎昵意味。
“不太好。”祁征不欲多言,毕竟前世那一刀子结结实实地捅进去,今时不针锋相对、短刃相接已是他怒意强抐。
“哦?”谢凌春倒来了兴致,“莫不是在下家中贫寒,短了衣食;还是家姐性情直烈,照顾不周?”谢凌春突然凑近,眉目间笑意婆娑,“还是杀我而复生于我,心有愧怍啊,祁大人?”
“怕你杀我。”祁征直截了当,“也怕我杀你。”
按道理上辈子祁征筋骨铮铮,断事荦荦,离世异俗,如今倒贪生世俗起来,让谢凌春一时看不透他心迹。
“祁大人想多了,且不说这幅血rou之躯归属于我,我家呢还要仰仗你光耀门楣。”
“不孚所望。”祁征面无波澜,内心狠狠啐了一口。
争权逐利,这辈子不可能的。
“祁大人,忘了说,此次秋亭先生的讲学,是你师父荐我来的,往后咱们可是同砚了,多多关照啊大人,”谢凌春递过一个鸭青绣银回极如意荷包,流苏系了几颗惹眼的南红珠,看去倒有几分红豆相思意。
“里头是些盘缠,路虽不远,这样以足丈量,还是寒碜得很,”说罢谢凌春跨坐上马,扬辔回首,“别误了谢小姐的美意!”
一道流丽的身形顿如飞花虹影,意气而去。
祁征手下一空,方才意识到手里的书箧倒被那厮掠去,衣襟上却多出来一枚尚余温热的草环,仿佛别在夤夜寂寂中的一轮青月。
祁征暗忖,为这点芝麻小事特此前来,这人还真是闲得慌。
迫近薄暮,祁征恰巧碰见一位赶早市的卖果佝偻老汉,牛车载着逦迤满目的沃黄柑橘,老翁见他独自赶路,遂应许顺道载他一程。
“小伙子,这最近呐,天一黑切莫独身赶路,吓得要死!”老汉手下勉力催赶着步伐疲惫的老牛,一面语气故作神秘,“前几日里长旸村死了一个大闺女,唤作李蔚君,谁知丧葬的时候,一只手打那棺椁里破出来,手里头攥了个红桃,她爹娘接了,那胳膊当即就化成灰了!”
“这桃啊被她爹一把扔了,嘿呦,你当那里头裹的是什么?那是红彤彤一颗心哩!刻的可是`世人害我,我害世人`呐,打那往后,这村里头一到鸡上宿啊就有铛铛的敲门声,晚上那村人都吓得躲进米缸里去!”
祁征幼时云游九州,奇闻怪事倒见闻不少,此番听老汉云山雾绕,倒也觉此间或有冤屈,遂追问道,“那女子因何亡故?”
“嗐,说来也奇,这爹娘也是宠得紧,莫说平日里教她识字骑射这些男子才能学的本事,连婿也是任由得那闺女自己挑,可巧这闺女愿和那私塾的教书先生结连,筹备着大婚,谁知那李姓闺女着了什么道,疯癫着投井了,这书生也跟着去了。”
“前辈,那李蔚君姑娘可是有一胞弟名唤李亥?”
“正是正是!不过你是从何得知的?”
祁征忆起了一桩陈年旧事,前世李亥也算个名动八方的才子,诗文吐秀宛涓净,三篇咏水妙绝,世称“李三水”,也正因其文秀骨秀,坊间有疑其诗文皆为其家姐代笔,这李亥为自证其名,遂作悼亡词以念家姐,笔势悲恸冷厉,情恳意切,不似作伪,世人也就此作罢。说起来当年祁征因欣赏他才情,还拟书邀约同游京都,但都被婉拒。
祁征若有所思,并未作答,径自倚着一车橘实,浅寐而去,老汉摇了摇头,掏出一杆烟枪使劲嘬了一口,没入辽阔川河的火星恰巧落在长旸村口,烟气纡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