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润怎么会……”萧琢嘴里念叨着,一边将常甫润破烂不堪的外衣扒拉了下来扔在一边,两人颤颤巍巍地将他抬上了一旁的榻上,紫菀将他的几处外伤包扎了,又喂他吃了点药,坐下来道:“暂且只能这样了,至于常小公子能不能醒过来,便看他造化了。”
萧琢枯坐在一旁,闻言愣愣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甫润当时不是不在京城吗?怎么会落得这般境地……”
“侯爷别太伤心了,各人……”紫菀绞了绞手上的帕子,盖在常甫润的额头上,叹了口气:“各人有各人的命。”
晚上萧琢强撑着在饭厅随便应付了一点,让小丫鬟晚间送点稀粥到他房里,便又回寝殿守着常甫润。常甫润是南梁国舅爷的儿子,算起来是萧琢的表兄,二人自小年龄相仿,又是血脉之亲,一起念着诗书踢着蹴鞠长大,自是比旁人亲厚。
当时南梁国破时常甫润在外面游玩,哪知最后还是逃不过晋军的魔掌。萧琢心底里火烧着似的坐在凳子上,只觉得如何也坐不安稳,时不时便要瞄一眼他有没有动静,折腾了半天,到底是紫菀看不过去了,过来劝他道:“这么晚了,侯爷也先去睡吧,这儿紫菀守着,若是有什么动静,紫菀再喊侯爷起来便是了。”
萧琢正待拒绝,眼睛一瞄正巧瞟见常甫润的手动了动,他猛地窜了起来,又惊又喜地喊道:“甫润,甫润!”
常甫润皱着眉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萧琢此时福至心灵,喊紫菀赶紧去倒水。一杯热水下肚,常甫润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嗓子还是有些嘶哑,不过好歹是醒过来了,“陛下?”
萧琢此时也无暇去顾及他的称呼,他抿了抿唇,有些近乡情怯意味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感觉好些了吗?”
常甫润点点头,紫菀已经利索地将厨房做的稀粥舀了一些,给他端了过来,“常公子,奴婢喂您吃些垫垫肚子。”
常甫润一手撑着床艰难地坐了起来,萧琢给他寻了个软垫靠在身后,紫菀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凑到他嘴边。稀粥是特意嘱咐做的清淡点的蛋花粥,油腥放的少,常甫润喝了半碗粥,挥了挥手道:“多谢。陛……”
“隔墙有耳,甫润还是喊我侯爷吧。”
常甫润愣了愣,苦笑了一声,换了个称呼:“侯爷,臣……我……知道快不行了……”常甫润见萧琢皱眉想要说些什么,摆了摆手道:“我此番拼死逃出来,只是想将如今南梁的情况如实告诉侯爷,心愿便了了。”
“如今……我听说柳大人治下安稳,怎么?”见常甫润嗤笑了一声,萧琢一顿,“南梁如何?”
常甫润叹了口气,似是不愿再想南梁如今深陷地狱般的景象,他闭上眼睛缓了良久,方攒足了揭开血淋淋的真相的力气,道。
“国破之时,我与父亲正客居梅州。不久,天杀的柳光远带着那帮晋军进了城,他们来了之后,当夜便将梅州孟太守的女儿糟蹋了,一把火烧了太守府,火光冲天,一晚上尽是哭声……”
“什么?”萧琢一时震惊地拿不住碗,那剩下的半碗稀粥全洒在了他的袍子上,他也顾不得擦,攥紧了常甫润的袖子,声线竟带着些凝滞的凄厉来:“柳……”
“不仅如此。”常甫润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那帮腌臜东西整日在街上游荡,见到妙龄女子便掳走,倘有些珍奇玩意,小件的便抢走,大件的便砸了烧了,如今的梅州……”常甫润顿了顿,声音陡然轻了下来,带着些绝望的叹息:“已是人间地狱。”
“怎么会如此?”萧琢仿佛还沉浸在他上一句话里逃脱不开,梦呓似的说道:“我小时孟姑娘还送过我一小幅梅绣呢……”
梅州离南梁的京城清陵很近,商业繁华,市埠鼎盛,尤以梅花与绣艺闻名。冬日里寒梅盛放,幽香浮动,是文人雅客yin诗赏雪之圣地。如今又到了梅花盛开的季节,只是今年冬日,怕是再也无人有踏雪赏梅之雅兴了。
“陛下。”常甫润咳了一声,紫菀瞧见递给他的帕子上已是沾了些星星点点的红斑,她眼眶一红,忍不住转过头去小声抽噎起来。常甫润没有看她,又用帕子掩着嘴咳了一会儿,他伸手扯住了萧琢的衣袖,道:“陛下,那些晋军畜生不如,践踏我南梁百姓,我如今已是不中用了,还望陛下忍辱负重,保重龙体,救南梁百姓于水火!”
萧琢僵硬地动了动眼珠,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时喉咙竟发不出声来,他只觉眼前净是万树红梅盛开的场面,那千里嫣红灼艳刺眼,如鲜血滋养的一般。
他垂下眼对上常甫润,竟在这一瞬神思游荡,想起小时二人一起上学的情景。当年给他们上课的夫子年轻时是连中二元的状元郎,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对他们要求也很严格。萧琢记得有一回夫子课后给他们布置课业,只让他们写写日后的抱负。萧琢年纪小,玩心重,咬着笔杆看窗外YinYin树叶间的黄鹂啼啭,等回过神来时常甫润已经写了一大半了。
他凑过去瞧,看见常甫润用尚且还有些稚嫩的笔锋写着那句脍炙人口的“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彼时他对此只是囫囵吞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