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紫菀点点头,她穿着白日的薄纱宫装,平日里入了夜都要在外加一件裘衣的,此时凉风从四面未关紧的窗户里渗进来,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萧琢眼神一黯,耳边净是细小而琐碎的,压抑又颤抖的抽泣,晚间的风刮得大了些,吹得那株梧桐树的枝干如群魔乱舞一般映刻在窗纸上,透过这层模糊的窗纸,更显得鬼魅瘆人。
他不过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家国重担压的太久了,瘦削的肩膀都快要压出血来。
未来又是那样模糊不清的,是生是死都全然掌握在他人手里,他感觉这一段时间紧张地太累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就是前线将士们挥着刀冲上前去厮杀的场面,呐喊声擂鼓声震得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梦里又是晋军气势汹汹地踏破了午门,翻飞的尘土在那座白玉桥上升腾起一片片云雾,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醒来,摸一摸后背,必然是冷汗涔涔,濡shi衣被。
他晃了晃脑袋,此时连担心晋国皇帝会下什么旨意的心思也提不起来了,只觉像终于打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仗,双方都已是Jing疲力竭,胜败也不甚在意了,好不容易鸣金收兵之后,仓皇的回到营地,四肢百骸都沉甸甸的,酸疼的厉害。萧琢靠在德清身上,什么也不想去想了,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咕……”似乎故意和萧琢做对,此时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本想不予理会,只是这饿着肚子的滋味这十几年来也算是头回见识,一时闭着眼睛如何也睡不着,他刚睁开眼睛,便看见紫菀偷偷摸摸,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宫裙下摆满是污渍。
萧琢一愣,“你干什么去了?”
“奴婢……奴婢……”紫菀张了张嘴,双手藏在身后,眼神躲闪地嗫嚅了半天,最后咬咬牙,道:“奴婢见皇上腹中饥饿,便取了些糕点来,皇上多少用一些吧。”
“糕点?这偏殿何来糕点?”萧琢狐疑地看着紫菀手中的几块豆沙糕,眼角扫过她裙角上粘连的糕点的碎屑,一股无名火一路摧枯拉朽地把他的神志点了个正着,连带着积压了几日的恐惧绝望与被萧琢硬撑着遮得严严实实的蛰伏的疯狂都一并呼啦啦烧了起来,他一把夺过了那几块糕点,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怒道:“你当朕是什么人?朕就算是死,也犯不着吃这腌臜东西!”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是奴婢不好,是奴婢不好!”紫菀这下也慌了,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德清也说情道:“紫菀那丫头也是一时心急,皇上莫要生气,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萧琢瞪着通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一片狼藉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呵,还真当自己还是什么真龙天子呢?在这耍脾气!”值夜的士兵弯腰拾起了摔得四分五裂的豆沙糕,讥讽地看了萧琢一眼,刺道:“天子真是不知百姓疾苦啊,寻常人家逢年过节才能吃点米面,这豆沙糕不过沾了点灰,便惹的你发这样大的火,南梁果真气数已尽!”
“放肆!”萧琢气得嘴唇发抖,指甲嵌进rou里也浑然不觉,下意识抬高了声音,“大梁不过一时蒙难,你算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说话!”
“老子算什么东西?”这士兵怒极反笑,抬脚过来便要踹道:“老子让你看看老子是什么东西!”
“住手!”白骁巡夜恰好经过,及时拉住了士兵,不咸不淡地训斥了士兵几句,又向萧琢赔了个礼,“管教不严,还望莫怪。”
德清生怕萧琢气头上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忙道:“白将军客气了,原也没什么大事,白将军去忙吧。”
白骁点点头,便带着方才那士兵出门去了,开门的时候涌进一股生冷的寒气,搅动得一殿的空气翻滚浮沉。直到门掩上了,萧琢才垂下眼,重重地往后靠在了墙上,刺骨的凉意顿时顺着肩胛骨蔓延到全身,冻得他上下牙齿一磕,把舌头咬出血来。
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终于将他最后一丝怒气抽干了,他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自嘲地勾起唇角。
是啊,如今的他不过一亡国之君,无能亦无德,还妄想着摆什么皇帝的谱呢。
这一晚,萧琢只囫囵做了几个昏昏沉沉的梦,一会儿是母后拉着他的手给他唱歌,一会儿是父皇驾崩后他穿的惨白的孝服,中途被屋外呼啸的寒风惊醒了好几次,在将近五更天的时候才睡得沉了一些,白骁已经带着侍卫推门进来了。
一股萧瑟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偏殿,吹醒了整个殿里东倒西歪的南梁皇室。萧琢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白骁手里拿着圣旨,神色看不出喜怒。
满殿的人都死死盯着那张薄薄的缎面,萧琢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沾了灰的龙袍被他扯得多了好多皱纹,那双炯炯的居高临下的龙眼瞬间被褶皱折腾的萎靡不振起来,像一条gui缩在后头苟延残喘的蛇。
白骁咳了一声,道:“陛下有旨……”
此言一出,呼啦啦的满殿都跪了下来,比梁军的仪仗还要齐齐整整。萧琢一时慢了一拍,像个干木棍似的愣愣地杵着,尤为显眼。他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