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凤箨笑道:“悉听尊便。对了,你来到这里,是因为追寻六鬼剑背后的主使吗?无论你是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不用再找,回去覆命吧。渡剑台的人确实已经死绝了。”
☆、第 24 章
金阁起得非常早,天气还不到五更,侍女给她梳头的时候非常小心,生怕她困劲上来一低头,会扯痛她的头皮。但金阁很有耐心,让人给自己绾发,画眉,贴花钿,全程平静地顶着一张神游天外的脸,全套下来,天已大亮。她正在挑选待会要穿的衣服,有人进来通报说郭平侯的三公子在外求见。
“我七哥不在家。”金阁说。
“就是来找小姐您的。”
“奇怪。”金阁说。“大清早的,他找我做什么?我忙着呢。”但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眼这个郭公子搞什么名堂。
郭靖远坐在那间没有书的书房里等候,浑身都不大自在;看见金阁进来了,连忙起身。他以前只远远地见过金阁一眼,印象里是一个几乎被浑身珠翠压垮的小姑娘,长相都记不大清楚。这样的拜访,应该说也很唐突,很冒昧,但鉴于金阁的世界多少不能以常理所判定,她见过的男人可能超出了许多贵族少女一辈子见过的男人数量的总和,只要她的父兄没有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事态紧急,郭靖远觉得自己就还是尝试一下为好。
“我听说小姐这里最近新来了一位壮士……”他鼓起勇气开门见山地说。
他一提此事,金阁突然想起来她和这位公子在江湖上的名声,几乎成一个完美的对称。瀛洲城里时常发生一些牵强的斗殴,仅仅因为二人的门客狭路相逢。遗憾的是人望方面她这边可能要稍差一些,即使有些主动投靠,或者后来被她恩准离开的勇士(这情况还挺常见,因为众所周知金阁小姐对表演者所能维持的兴趣非常短暂,失宠和得宠来得往往一样迅速),一般也对自己的战绩缄口不提。这些事从不在金阁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此刻她突然有些激动起来。
“有两个。”她说。“你指的哪一个?”
“简凤箨。”郭靖远说,这个名字他自己念出来,也觉得是在说一个陌生人。“这位先生之前在小可家里住过一阵子。”
“你要看他吗?”金阁说。“他马上就要上场。你来得可太巧了。”
她突然捉住郭靖远的衣袖,就要往外走。这戏从来只有她自己看,几个哥哥偶尔会陪她看,后来又有了巧姑娘,但她清楚他们都只是哄她开心罢了,所有人都打心眼里以为她只是个骄纵到无法无天的疯子。那巨大的满足和巨大的空虚,往往是孤单的,这孤单才是最为痛苦之事。今天这个不请自来的冒失鬼,突然在她心里燃起一点分享的希望。
郭靖远动作很轻,然而很坚决地甩开了她的手。“我不去。”他说。
金阁惊讶地看着他,仿佛没预料到他会拒绝这个邀请。“你不去?”
“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郭靖远说。“看人杀人,这……有什么乐趣?”
金阁揉了揉眉心,看着指尖沾上的绯红,对这个问题甚至感到疲惫。“世上每天都在人杀人。你我的父兄,无论在朝堂还是战场,杀百人千人,都易于覆手。这又有什么乐趣?”
郭靖远:“那是……是不得已而为之。”
金阁:“你见过那么多江湖人,天天没事也要打上两架,动辄损伤性命,有多少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不能这样。”郭靖远突然提高了音调,有些情不自禁的急切,不是因为他已经发现这少女的无法说服;他本来也没有抱说服的希望。“你不能因为别人做了,自己就也要做。为什么和他们做一样的事?”
“一样的事。”金阁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她眼中讥笑的神情已变为愤怒。“我什么时候和他们做过一样的事?他们能进退,能纵横,能杀人。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见谁就见谁。你不会以为我喜欢看几个草莽相争,就能和你做一样的事?”
她再次拽住了郭靖远的衣袖。郭靖远没有挣开。
“你来看。”她说。“你想救他出去是不是?那这一场你必须要看!”
任剑还睁开眼。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铁笼之中。
笼子新近才经过彻底的擦洗,但黝黑的铁条仍旧透出一股腥臭的,仿佛腐烂内脏一样的气味。任剑还皱眉看着被铁条分割均匀的外界,看到九脊顶之上初升的晴日,庭院里梅树虬劲的枝干,铁笼四周的青砖地面,还有廊下坐着的严妆少女和一个看起来有些窘迫的青年公子。
他动了动身体,发觉手脚并没有什么异状,但是头脑却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地方,这些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要做什么——统统是一片空白。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笼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朝他一笑。
他微微上挑的眼尾给任剑还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任剑还直觉此人一定知道有关自己的许多事情。他想要开口询问,但那个人向他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