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万壑:“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他声音仍很稳定。
任去留:“这并不重要。傅兄,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渡剑台这个地方选得太Yin暗了,不很宜居,总是下雨,只会给人带来无尽的忧郁。少年人想摆脱忧郁,看看花看看鸟,过上不那么苦大仇深的日子,那我是不能不帮他们一把的。”
傅万壑Yin鸷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能将我的人变成你的,这确是你的本事,我心服口服。”
任去留笑道:“傅兄又何必过谦呢。我还没有恭喜过傅兄,思凰诀大成,我已不是你的对手了。”
傅万壑脸上的肌rou终于剧烈地抖动起来。他几乎已不能控制他的手。
这感觉几天前才出现过一次。但那次只有期待的狂喜。他的剑嗡嗡作响,他身上附着的血迹像一些粘性的汁ye,使举手投足都变得拖泥带水,像带着无形的镣铐。他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仿佛喉咙处勒着一根丝线。
“简凤箨也是你的人吗?”他艰难地问。
任去留笑道:“我倒很想说是,可惜并不是——他不是谁的人。硬要说的话,他跟你倒还有些渊源。二十年前你曾为了一本剑谱,杀了一名年轻的剑客。他的妻子当时怀着一个孩子。”
傅万壑:“我不记得我杀过姓简的人。”
任去留:“是的。他不姓简。公冶收养了他们的遗孤,甚至不敢让他使用原来的姓氏。公冶大概希望他永远不要报仇,永远不要知道这一切,真是一片苦心,可是纸怎么包得住火呢。”
傅万壑:“于是慈悲为怀的浣剑山庄庄主,又不能不帮他这一把了。”
任去留:“是的,为了使你相信思凰诀是真的,采取了如此迂回的办法。不过这个孩子非常出人意料,很多机会简直是出自偶然,我几乎只需袖手旁观而已。但我要说这都是傅兄你过于多疑的缘故。凰剑的剑鞘你也看到了;那是百年以上的古物,没有人可以仿制得出来。就算你直接开口索取,我也乐于从命。你扪心自问,傅兄,这些年我可曾骗过你一次?”
傅万壑冷冷道:“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任去留叹道:“剑鞘和心法的内容都如假包换。只是引凤思凰这一对口诀,创立的先人乃是一对夫妇。思凰诀唯有女子来练,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功效——这点却没来得及向傅兄说明,愚弟在此赔罪了。”
☆、第 14 章
简凤箨走进渡剑台时,雨几乎已经停止。
火势并没有连成一片,好像是随手点燃的,有几处还在微弱地燃烧,也已经将近熄灭。简凤箨来到曾经居住的院落,第一脚就踢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蹲下来,将尸体翻过身。借着火光他看见陆一鸣稚气的面容,两腮鼓鼓的,这时候倒真的像个睡着的孩子。
到处都倒落着渡剑台弟子的尸体,有的是一剑毙命,有的却残手断脚,面目全非。有的人伤口附近凝结着黑色的血。简凤箨认出了李向道,还有其他的几个熟人;数到第三十七具时,简凤箨就放弃了。
他望向唯一亮着灯光的正厅,在石阶上蹭去鞋底的污物。但他的衣服已经无药可救了,头发也乱糟糟的。之前还不甘寂寞以灼人疼痛宣示存在感的新鲜伤口,突然都噤了声,只剩一片不祥的麻木。他深吸了一口气,迈过厅堂的门槛。
任去留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放下手中的盒子,转过身微微一笑。“贤侄。”
他仍旧和简凤箨印象中一模一样,须眉Jing洁,诙谐的褐色眼睛,身上没有一处血迹,甚至没有一丝泥水,袖口和鞋面都很干爽。这平日里聚集时气氛肃杀,众人唯唯诺诺的厅堂,也好像因为有他在,铜灯的火焰都显得比平时舒展。
这好似他第一次跟任去留这样单独地面对面相处;当然也不是说这事难度有多么大,毕竟他已经尝试单独面对傅万壑,而任去留并不是一股压力,一种挑战,一个他不得不突破,否则只能粉身碎骨的障碍。昔年他在浣剑山庄遥遥看见任去留,留下的总是一个如沐春风的印象,毫无架子的庄主,笑着跟身旁人说话,或者鼓励地拍一拍徒弟的肩膀。他确实想过,如果收养他长大,教授他武功的人是任去留就好了,就像孩子单纯地羡慕别家的父母。
当然他也会用理智告诉自己,他看到的只是表面。每个门派都有各自难念的经,他在公冶庐的日子虽然不尽人意,总算几个人相依为命。而浣剑山庄虽说看上去气氛宽松,其乐融融,难保其中就没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他是不会嫉妒任剑还的。他相信他和任剑还都会得到应得的东西;只是任剑还的方式比较简单(不是说难度上简单),只需要剑。他却还要做一些别的事情罢了。
任去留的手放在他肩膀上,带着曾经梦寐以求的热度。“贤侄,恭喜你大仇得报。”
简凤箨摇头:“不,我才要恭喜前辈。”他想坦然回应任去留的目光,但最后关头却还是移开了视线。
他确实觉到一丝恐惧。
跟面对傅万壑的恐惧不同,那恐惧太过强硬,反而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