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阑沉默片刻,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轻声喊了句:“哥。”
梅花昼转头,见她手指轻轻摸了下身旁的剑柄,开口道:“我有时候,想把那些人都——”
梅花昼只觉着有什么东西从胸口寂静地升到了半空,不上不下,无言以答。
梅花阑这时却情绪不明地摇了摇头,旋即起身,抱着梅思归下山回了房,道了声:“你也早点睡。”
梅花昼温声点头:“好。”
历经几个月的先安排修整其它地方后,梅花阑的小院子才在彻底入冬前正式弄好,从临时住的地方挪了进来。
可那人一眼都没看到。
夜逐渐深了下来。
月光在乌云的掩映下朦胧又暗,一道人影无声从天上旋转飘落,转头看了看。
梅花阑这个新的梅苑就是个梅园,所有的小径都蜿蜒在林木之中,庄清流从曲径通幽处往梅海深处走去,拨开最后一段梅枝后,看到了檐下亮着的一盏夜灯。
梅花阑半坐在床上侧靠着头,正在闭目养神,手边上是半卷翻开的书。
两个人一个屋内,一个屋外,夜色又黑又凉,小院有花香。庄清流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立在窗边,静静看了她很久。
灯花无声闪烁流淌,梅花阑彻底睡着后,门轻轻响了。屋内烛火微暗,万籁俱寂,无声进屋的人定定站在床边,温柔笼下的影子带来有如实质的触碰,好像一个不成形的拥抱。
很久后庄清流小心翼翼地俯身,闭眼在床上人的唇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梅思归四仰八叉蹬开的被子被重新拉起,头顶的胎毛温柔服帖地软软趴下,小屋中有风离开了,半开的窗户在夜色中无声掩了起来。
“让你以一敌众,是难为你。”
半暗不暗的桌边,庄清流平静地将一张封好的纸笺推出桌面:“但你在幕后就可以了。其余所有的事,你都不用管,也不要管。”
桌对面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低头,缓缓接过她留下的东西看了一眼,未曾言语。
庄清流身影又轻风般离开,落坐到外面一棵树上后,转头看了旁边一眼。
分叉的树枝后有一颗圆圆的脑袋探出来。
庄清流挪开手中的袋子,开口道:“化成人形。”
还探头探脑要偷她东西吃的一条绿色蛇晃了晃尾巴后,化了个年轻的女人出来。水蛇腰。
庄清流目光由下至上,道:“说两句话。”
蛇:“嘶嘶。”
庄清流:“人不这么说话。”
蛇:“滋滋。”
“……好了。”庄清流抬头看一眼后,手绕到旁边儿,给它喂了颗以往偷吃最多的蜜饯,“没时间了。就这样吧。”
天亮起来了。
梅花阑缓缓醒过来后,先闭眼缓了一下,然后照常偏头,给旁边四仰八叉的梅思归重新裹了裹。接着才披起衣服,掀开被子下了床。
没走两步,她目光忽然落在窗边停下,盯着被推动的留痕看了很久。旋即转头,在屋内极速巡梭了起来
正中央的黑木圆桌上放着一把崭新的剑,剑下压着一张字条:“愿下雪之时,能共剪几枝红梅。”
梅花阑蓦地穿好衣服,抓起剑拉开了门。
长庚的仙府的撞钟声响了起来,檀香袅袅的木屋之内,庄清流将一个东西轻轻按压在了桌边,冲身后华服潋滟的老者道:“多谢。”
燃灯老道透过纸背看了一眼标有小圈的地形图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自己给她?”
庄清流目光长长落在纸上:“她性格傲气,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折腰的。”
“唉。”燃灯老道盘坐在蒲团之上,“好,我答应你。”
庄清流点点头,转身走向了门外。身后充满了洞明透彻的目光仿佛穿过她的背心,最后问了句:“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庄清流拉开门,迎着晨光的脚步丝毫未停:“没什么必要。她知道与不知道,都不影响什么。”
日光洒落了下来。
整片仙陆四处都响起了大同小异的钟声,无数修士起床穿衣,奔赴向一整日要做的事。各个门派的宗主也相继用完早饭,开始准备日复一日的Cao劳。
——吱呀。
镂空的雕花木门刚缓缓打开,一片青灰色的衣摆正要跨出门槛,眼前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月白色的弯刀应声出鞘,闪电般一刀贯穿了要出门之人的喉咙。
“啪——!”的一声,摇摇欲坠的尸体还没彻底倒下。庄清流的身影已经转瞬消失,又出现在了另一间昏暗的寝室之内,四周所有的门框木柜之上都雕镂着一种特殊的石榴花。
正在低头扣腰带的陇川玉氏宗主因窗外的炸雷蓦然抬起头后,瞳孔骤缩,闪电般伸手摸向了床头悬挂的佩剑。
“咔擦!”
面无表情的幽灵踏空而起,在他手摸上剑柄的瞬间落下,两脚旋在他肩上骤然一拧,脖子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