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才见着桓猊的影子,他来和她一块用膳,帐里点了灯,灯火通明,而外面天色尚未暗下去,里外天色火光相融,生出一派自然的美感。
这么多天以来,芸娣头回在明光下看清楚桓猊,以往光洁的下巴冒出一截青茬,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神色憔悴,想来这几日是累着。
芸娣心疼里掺杂着愧疚,当初在小山寺里,当佛祖的面,他们一起求以后,她看得出来,桓猊想同她好好过日子。
桓猊不问她先前在丞相府三天做了什么,也没有提及她在山林中遭遇的险,但他心里是默默惦记的,不然也不会处置那帮世家子弟,处置了谢五郎。
他从来不提自己做的这些事,不问她,不将这些事当做恩情要她偿还。
不知何时,他已经在用另一种方式替她默默着想。
进膳后,芸娣主动给他捏捏肩,同时想着将事儿告诉他,他不让出去,她却破了他的规矩,瞒着不好。
原本她是抱着丞相将死的心态去见面,不怕桓猊回头责怪,但现在丞相好好儿的,她那时的勇气一下子跑光了,虽然事前已经传过口信,但桓猊似乎让她主动说。
芸娣如何盘算开口,想着就走了神,忽然发现桓猊扭头在看她,目光平静幽深,有一种不寻常的冷酷。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就算是动怒时,芸娣心下不觉漏了一跳,觉得看花了眼,下意识将白日里的事说出来,“郎君……”
“你还欠我一桩事,是不是?”桓猊忽然问道。
芸娣点头说记得,“五件事,还剩下一件。”但刘镇邪已经走了,这个约定早不算数了。
芸娣还在疑惑,就见桓猊忽然扭头,朝一旁的卫典丹吩咐:“拿出来。”
卫典丹明显愣了一下,看到桓猊Yin鸷的眉眼,心里更是咯噔咯噔响,慢吞吞地把携身带了许久的玉佩拿出来,桓猊让芸娣看看,芸娣在灯火下细看,正是自己丢失许久的观音莲纹玉佩,诧异抬眼。
桓猊也正在看她,口吻如常道:“庐江那边送来的,说是在兰香坊里寻到的,靠近旧厢房那边,想来可能是你之前遗落的,是不是?”
芸娣点点头。
“这么好的玉佩,父母给你留的?”
“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从小就带在身边。”
“玉佩上的莲纹,想必是你父母故意刻的,”说到这里,桓猊顿了顿,很快的他忽然问道,“你跟刘镇邪怎么认识的?”
他问得随意,但似乎又掌控住一切,芸娣照实说,是六年多以前,她在秋山里遇见刘镇邪,后来发生了一场变故,她记不得了,之后被刘镇邪带出山,来到庐江过活。
“所以在这之前,你都是在山里长大,跟狼群一块生活,”桓猊声音微哑,又忽然笑了起来,毫不避讳地自嘲,“我杀了母狼掏狼崽,当是太可笑了。”
他神色越发古怪,自嘲的样子,芸娣看着有点心疼,忙道:“郎君您别这么说。”
桓猊转过眼定定看她,目光幽暗深切,似含着一种深切的痛意,眨眼间又没了,笑道:“我不说了。”又说陪他出去转转。
之后芸娣就被桓猊拉到外头,给打抱上了马,正要乘马飞去,月娘急忙追上来,“小娘子切莫忘了披风。”
桓猊大手掠过,将月娘双手捧着的披风抓起来,胡乱缠在芸娣身上,接着骑马带她走了,二人一马的身影瞬间消失灯火茫茫的主营中。
芸娣紧紧裹着披风,脸儿被冷风割得刺疼,就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见正是进山的方向,不由道:“郎君,夜里不安全,一定要现在去吗?”
桓猊低头隔着冰冷的披风亲了亲她的鬓角,低声说,“要去。”
他这一声里透着非去不可的坚定,芸娣知他心意已定,没有再劝他改主意。
不知行了多久,丛林渐乱,以往山里都有狼嚎,今天奇怪的没了。
但迎面而来的呼啸,寂静漆黑的山林,却让芸娣心中生出一丝惶恐,不由地想,他带她来这里为了什么。
芸娣尚未想明白这件事,桓猊勒马停下,他一只大手架在她腰间紧紧抱着,不让她从惊动的马背上坠落。
风雪从四面八方袭来,芸娣蜷伏在他怀里,感觉到他臂上递来有力的温暖,然而风是冷的。
桓猊带芸娣来到林中一处雪地,放眼望去,茫茫一片雪色,映着淡淡的月光,她恍惚想起了年幼时狼妈妈死去的惨状,很快又想起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和躺在雪地上,被尸体掩埋的那个人,有着同一双眼睛。
此刻芸娣终于知道为何觉得谢玑面熟,原来根源出自这。
早在六年多前,他们就已见过第一面,但那时她年纪太小,只记得狼妈妈的惨死,其余都不记得。
若说印象深的,唯独谢玑这双眼睛,让她看着心惊胆寒。
眼下仿佛回到了故地,芸娣百感交集,而此时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