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阿难阿姐</h1>
庾姬做了个雍长而繁复的梦,几乎不欲醒来,梦中阿耶阿慈尚在,阿弟领着家中奴仆揍了萧家幼子,被阿耶亲自追着用家法,阿弟逃至她闺房,扯着她衣角直呼救命,阿耶哭笑不得,反不知如何是好。
阿慈呢,阿慈向来是庾家那个最端庄高贵的主母,此时完全不顾仪态,站在旁侧笑得前俯后仰。
她猛地睁开眼,梦瞬间就碎了。
庾姬惊恐环望四周,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她袈衣皆除,赤身裸体躺在榻间,仅覆着层薄薄的锦布,双手紧缚住扣在榻边两侧柱上,右肩处似被人用针扎过千万遍,钻心窝子般的疼,不远处帷幕屏障堪堪隐住她的视线。
幕边的角落里静静燃烧着银骨炭,炭燃起盛于铜制燎炉中犹如白霜,不见丝毫烟雾,正因为此,庾姬丝毫未曾觉出冷意。
一阵脚步声传来,隐约听得二人低低的交谈声。
“郎主,那人死也不肯招供,看不出倒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
“周门里出来的岂有贪生怕死泛泛之辈,多留无意,杀了吧。”
“郎主之意……”
“我恐是碍了某些人的眼,挡了他们的道,那名份若是白送予我,周氏又岂肯甘心。”
“郎主何曾在意这个,以郎主之势,何愁……”
“不,如今沈家,我势在必得。”
良久。
又一人复言道,“你随我多少年了。”
“回郎主,十年。”
“你知便好。”
庾姬闭目不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依稀听到外间传来“周氏”、“沈家”这类的字眼。
她心中又惑又忧,苦于无法判别自己当下的处境。
幕外话音已止,庾姬分明感觉到有人渐离她越来越近。
那人掀帘而入,庾姬如临大敌,一脸警惕地怒目相向。
然来人仅一句话便生生将她定住,“你醒了,阿难……阿姐?”
是那齐姓少年。
庾姬震惊不已,这少年知她小字,又唤她阿姐?
少年笑容未灭,别有深意道,“我许是忘了告知你,沈氏族谱记载,四十三世孙沈湛,沈籍次子。”
庾姬拽了拽腕间绳索,然分毫未动,她陡然发怒,“竖子莫胡言,舅父唯有长兄沈仪,何来次子,你将我困于此,究竟有何所图?”
“你便是承认了,陈郡庾家庾姬?”少年手中一直握着卷纸,庾姬尚未注意到,他忽坐于榻边,将那纸卷展开,莫名亲昵道,“阿姐你看这字如何?”
庾姬的目光顺着他的话落在纸卷上,倏然神色大变,惊恐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