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回来,我便砸了你的灵堂, 拆了你的牌位,毁了你的灵柩。
然后我再悄悄撞死在这丁香花树前。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陪你。
*
白济观有九百九十九阶石阶,每上一步后再低头看曲山下的光景,那些景色会重新变化一次。
六凡这回不想御风飞上山,他还从未一步步走过这石阶,于是便卸了轻功,抬腿迈上台阶。谁知他刚走到第四百零二阶的时候,一阵柔风忽地刮过他耳边。
他心里有些奇怪,刚想抬头,眼睛便被这不怎么强烈的风给迷住了,等再睁眼时,眼前却多了一位留着银白胡须的老者。
那老者穿着雪白衣衫,一双手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能感觉到他的年纪很大,但看起来却是Jing神抖擞。
“师父,您不是在闭关吗,怎么……”六凡看清来者,连忙恭恭敬敬叫了一句师父。
“本来是在闭关的,但是发生了很奇怪的事……”被六凡叫做师父的这位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我这几日检查观中各类丹药时,发现丢失了一枚助长功力的灵丹,六凡,你可曾见过?”
六凡心里一惊。那灵丹不就是他拿给青书的那枚丹药么。
“徒儿,徒儿没见……”六凡的话语有些吞吞.吐吐。
“好生答话,不要搪塞为师。”老者的语气颇为强硬。
“师父……”六凡心里其实明白,师父没有什么确切的把握是不会来找自己的,如果他拐弯抹角跟自己说这件事,就说明他心底早就有谱了。想到这,六凡便咬了咬牙,干脆说道:“师父,那灵丹确实是被我拿走的。”
老者听了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抬起手指点了点六凡的额头,叹口气,说道:“你下山了。”
“……是。”
“去做什么了。”
“我去做了一件只对得起自己的事。”六凡说道。
“那你知错了吗?”老者靠近一步。
六凡摇摇头。
老者知他对于此事一直是态度坚定,便无可奈何摇摇头,虚抬起手,对六凡的脑门轻轻推了一下。明明是软弱无力的一掌,六凡却便不受控制向后跌去,身子软软的从高耸石阶上跌下曲山,柔和的声音自山顶传来——“徒儿,先去吧,等会儿回来再找为师。”
何为一场梦?便是醒了,却什么都记不得。
偏偏是那十几年前的那一场火海葬送了最后的他。六凡这些年来听过深林蝉鸣,见过深雪麋鹿,走过万千河山。
可唯独都是他一个人。
其实他一开始也是有家的,那年他是谢府池水中养的一条鲤鱼,有爹娘,有朋友。可是有一天,谢家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听信了胡话,竟然相信这府中池里的鲤鱼有大作用,没病的人尝了能延年益寿,身患重疾的人尝了能立刻痊愈。
那时候他还不能化出人形,只能以鱼的驱壳在水中存活。他记得那一天是他的娘亲被家丁捕捞走,他爹拼尽全力跳上岸,却没想到换来窒息于空气的后果。
那时的六凡也只是个未懂事的小孩,看见他爹翻着白肚皮,鱼眼一动不动,在岸上扑腾了几下便没气了,吓得一整晚都躲在黑色岩石中,或是用宽大的菏叶遮住自己的身体,不敢出来。
等到了晚上,六凡心有余悸出来时,却在岸上看见他爹□□渴而死的模样,六凡忍不住全身颤抖,浑浊的眼泪积在眼眶中,混着咸shi的河水一同掉下去。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娘亲,绝望一天比一天沉重,近乎可怕的压制着他。他一直躲在暗无天日的岩石中,等到他发现池水发黄发臭,里面鱼的尸体被其他东西咬烂,他才意识到不会有人再来了,这便保住了一条命。
六凡遇见自己的师父也是偶然,那日池中的水快被放干,他奄奄一息夹杂在石缝中,以为自己也要葬身于此,却没想到遇见了刚好来谢府的师父。六凡师父见他可怜,又只是一只未成Jing的鱼妖,便将它收进钵里带走了。
六凡性Yin,且不喜与人亲近,除了他的师父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完完全全的尊重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压制住六凡。
他师父不止一次告诉他,他的根基很好,如果安心修炼一定能得道成仙。但如果他将他的天赋用在歪门邪道身上,那肯定也是祸害凡人,还不如自己当初不救他。
六凡满口答应,可是心中的仇恨却始终放不下。其实换谁来看,自己的娘亲惨遭他人荼毒,爹又是在自己眼前死去的,谁又能受得了?这份伤痛六凡这些年来已经隐藏了太久,他只是想一报还一报。让爹娘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这些事情在六凡坠崖的时候,像是幻觉一般在六凡眼前来来回回放映。失子之痛与丧母之痛是对等的,所以六凡才挑了谢轻尘下手,只是没想到半路出来了一只小花妖,还对谢朝雨死心塌地的,刚好可以为他所用。六凡早就看淡这些生与死了,所以他也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死活,只要能为父母报仇,让谢母体会到跟他一样的痛苦,也算是为他死去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