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宁锦婳才蓦然惊醒,她所拥有的一切好像空中楼阁,引以为傲的家世没了,容颜逐渐老去,这个院子里有大把大把鲜嫩的美人,他从不缺这些。她在他身上耗尽了半生的心血,如今他什么都有了,她一败涂地。宁锦婳沉默太久,久到梵琅这个粗性子都觉察出不对劲儿。他忍不住伸出手,“你别伤心……”“王妃娘娘,梵统领。”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几人皆把目光投向来人。俊秀的公子白衣翩翩,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是萧又澜。他缓步走近,目光扫过宁锦婳,又看向即将碰到宁锦婳肩膀的梵琅,唇边的笑意渐深。“见过王妃娘娘。”他微微颔首,面上一派温和无害,说出的话却异常犀利,“属下见您和梵统领一路走来……他粗野出身,可有冒犯于您?” 一瞬的沉默。梵琅率先反应过来,剑眉竖起,怒道:“萧又澜,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目露凶光,大臂上紧实的肌rou紧绷,像随时暴起的猛兽。萧又澜恍若未闻,双眸紧盯着宁锦婳。半晌儿,宁锦婳缓缓吐出一口气,“并未。”她抬头,“梵统领护送我回来,并未有冒犯之举。”倒不是她想放梵琅一马,而是这个时机着实不好,此处幽静,孤男寡女,她若当众承认梵琅“冒犯”自己,他是何下场尚未可知,她一定处在风口浪尖上。她在这里代表陆寒霄的脸面,他的属下敢冒犯镇南王妃,便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不管她跟他有多少龃龉,关起门怎么掰扯都行,在外,她总要顾忌他。此言一出,两个男人神情各异。萧又澜和梵琅不睦已久,他知道王爷有多宠爱青梅竹马的“王妃”,否则当初不会亲自去京城走一遭。他想借刀杀人,却没想到此事对宁锦婳的中伤。或者说他想到了,并不在乎。梵琅心口泛起一阵火热。他倒没想那么远,只知道萧狐狸上下嘴唇一碰就要给他扣帽子,是王妃娘娘替他洗刷冤屈。虽然他也不怕那萧狐狸,但王妃的偏袒让他心里舒坦,眉宇间的戾气都少了许多。“嗤,萧狐——萧又澜,听到王妃娘娘说话了么,本统领行得正坐得直,倒是你,鬼鬼祟祟,来雅苑作甚么?”萧又澜懒得理他。他虚虚瞥了一眼梵琅,对宁锦婳笑道:“王妃娘娘既然无恙,便随属下回去罢,抱琴姑娘快把王府翻了天去。”抱琴去桃林没找到宁锦婳,左寻右寻不见人,只好求助貌似很好说话的萧先生,萧又澜面容白净,终日笑脸迎人,比凶神恶煞的梵琅靠谱多了。不说抱琴,就是宁锦婳也更信任他。她微微颔首,仪态端方道:“劳烦萧先生。”宁锦婳目不斜视往回走,忽视身后灼灼的目光。她鹅颈纤长,脊背挺拔,嫣红的披帛随风飘荡,又成了那个目空一切的王妃娘娘,方才的脆弱恍若昙花一现,转瞬即逝。梵琅如此明目张胆,岂能瞒得过心细如发的萧又澜。目送宁锦婳回到院子,两个外臣应该即刻退下,可两人在垂花门前站立许久,谁都没有动。“梵统领。”萧又澜皮笑rou不笑道:“那是王妃娘娘。”“王爷的女人。”王爷的女人,短短几个字,让五十军棍不改颜色的梵琅面沉如水。忽地,他嗤笑一声,刀削斧刻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雅苑那些奴也是王爷的女人。”他太清楚他王爷主子的宏图大志,区区女色,怎能羁绊住那个男人?萧又澜慢悠悠道:“说你笨你还不服气,那是世子的生母,是王爷八抬大轿娶回来的人。”诚然,王爷的确不是一个耽于美色的男人,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王妃娘娘对王爷的特殊,不说别的,王府所有子嗣皆出自宁锦婳一人,就足以说明一切。他虽然私下里耍点儿小手段,明面上却不敢有一丝不恭敬,小世子日渐长大,只要不出意外,王妃娘娘当享一世尊荣。萧又澜时常内心感慨,王妃娘娘真是世间最好命的女人。在家从父,她是宁国公的掌上明珠;出嫁从夫,王爷龙姿凤章,雄才伟略,乃世间少有的伟丈夫。至于之后的从子……世子陆钰小小年纪已经胸有丘壑,他站在其父打下的基业上,或许能走得更远。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生伺候好王爷、世子,安心享清福就好,为何要闹成这般?他不懂宁锦婳愁绪,同样不懂王爷的纵容。不过要是有人敢觊觎天仙一样的王妃娘娘,王爷肯定要发疯。萧又澜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被他不着痕迹压了下去。到底是奴隶出身,不懂尊卑贵贱。那些卑微的女奴怎能和王妃相提并论?“我言尽于此,梵统领,好自为之。”萧又澜翩然转身离去,心里算盘打得霹雳啪啦响。他才不会费口舌纠正梵琅大逆不道的想法,正愁抓不到这奴隶的短处,这不,瞌睡有人送枕头。于是,在之后的几天,梵琅总能冲破层层守卫来到宁锦婳面前,让她不厌其扰。有句话说的好,烈女怕缠郎。后来来的次数多了,宁锦婳渐渐淡化了对他的惊惧。梵琅见她日日愁眉不展,便把自己的“大将军”献给她,那是一条通体乌黑的大型狼犬,有三岁孩童那么高,龇牙咧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齿,看起来凶神恶煞。也不知梵琅怎么训的,“大将军”在她跟前分外乖巧,竖起尾巴“呜呜”叫。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狼犬冲着她撒娇,宁锦婳也遭不住,每日都要去摸两把,给了她很大的慰藉。或许“大将军”居功甚伟,或许对梵琅那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宁锦婳不知不觉对他卸下心防。
他奴隶出身,当了大统领也不喜那些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