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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骂我恩人就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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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冷子摇头说:“你没有不对。是我的问题。是我不该。”

    “什么问题?什么该不该?”傅团长跟猜谜似的。

    季冷子已经冷硬着脸走远了。

    傅仇似一只离群的雁。孤蔫蔫地在湖畔彷徨了半天,失魂落魄走到营地,季冷子当差的营帐里没人。

    刚要走,角落两个护士说:“嗨呀,你说,鬼子真要降了,那季医生怎么办啊?”

    “咦,你说的是。季冷子不是就日本人。他到时候咋回去?跟鬼子一块儿回去?那不得被鬼子大卸八块儿。他不回去也不成啊,他不是那边还有家里人?”

    “我们胜了,哪里有鬼子容身的地方?他不走也会被赶走的!”

    “唉,其实我还挺想他留下来的。但不回去也不行啊。”

    “……”

    在门口欲走的傅仇愣了。仿佛一万颗子弹快速齐发而来,一瞬间停下,最后砸落在地。欲发而不得。

    他又开始满院找人。他在内心嘶吼着:“季良!季冷子!你是日本人?!你怎么会是日本人呢!不可能!哦,不是,你确实还挺像日本人的。这通身的气派,这冷硬又不说话的模样,还真他娘的跟日本鬼子挺像。”

    他在医院根本没找到季冷子。

    兜兜转转一圈,他才想到个去处。

    17

    盛夏的水草繁茂。沙沙地随着风摇曳。绿叶舒扬着,往上,长得齐人高。

    傅仇果然在这里见到了他的季冷子。

    去年晃眼的白花早已谢去,只留伸着长刺的荆棘。傅仇问:“季冷子,你是日本人?”

    季冷子冷静地回答:“是。”附带点头。就跟傅仇在战场上见到的那些鬼子军官一样。

    傅仇躲闪着四下望,连跟他对视也不敢。他顺势就掏出了自己的枪,才敢重新直视他:“你该死。”

    枪抵在了季冷子脑门上。冰冰凉凉的。

    傅团长此时的手在抖。他喘着大气:“你他娘的怎么敢潜到我们后方来。你是间谍?”

    季冷子缓慢摇头。

    “那你安的什么心?”傅仇目眦欲裂。

    季冷子不说话,顶着枪往回走。

    “别动!”傅仇用枪死死压住他的脑袋。顶得季冷子头都歪了。眼镜也斜了。

    傅仇看着那双镜片下沉寂的眼,才发现这确实是一双日本人的眼睛。

    ——冷、空,死寂寂的。

    ——沉、黑,尖细细的。

    他确实是个日本人。

    春保突然就想起了他姐。他的姐姐,背对着他在桑河洗衣裳的姐姐,血染灰土、最后含恨长眠于水边大的姐姐。

    他的姐姐啊,就是死在了一片这样的眼睛下。

    春保压了下扳机:“你叫什么。”

    丰臣季良答:“丰臣季良。”他又用日语说了一遍。是纯正的关西口音。

    春保抖起来,抖得浑身跟筛糠似的,他朝天怒吼一声,枪子就往天上飞蹦几颗,他问:“你是哪个分队的?”

    丰臣季良答:“第十师团20支队。”他没有犹豫半分。

    “你……是你!是你们糟蹋了我们桑庄……”春保的瞳孔紧缩,像是看到了鬼。枪口往下,对到了丰臣季良的胸口,临到了了,却又一歪——

    “呯!”

    18

    自此春保再也没来过。

    不到月余,上面就传来消息,鬼子宣布正式投降。大规模的蝗虫又浩浩荡荡从黄土地上缓慢撤去,缺了胳膊断了腿,病蔫蔫的。

    春保骑着马往桑庄走。天朗风清,绿树环绕,草木菲菲,即便是盛夏,也不热。

    他望着依旧沉默的山,身后不再有跟随的战士,也不是绵延的茶马队。只有他一人。他突然忍不住唱起来:

    “郎在高山打一望罗喂,

    姐在哟河里哟,

    洗衣裳哟喂。

    洗衣棒棒儿捶得响,

    ……”

    身后突然有马蹄声。春保回头,副官踏马奔来,及下了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色的信封:“团长,有你的信。”

    春保问:“谁的?”谁还会给他写信?明知道他不怎么识字。

    副官脸色为难:“好像是、好像是季医生。”

    春保脸色巨变,一把抢过去。

    信上果然六个大字:“丰臣季良敬上。”

    他飞速打开,是密密麻麻的一面纸:

    “傅仇:

    我来自日本滋贺,我们家附近也有一片湖,叫琵琶湖。我自小在湖边的庭院中长大。春天百花绽放,夏季湿热多雨,秋季有黄叶遮盖,冬雪洒满我院。我的父亲仕途不济,母亲是个传统女子,对我极其严格。但我却长大后毅然学了医学。

    我杀过的人跟我救过的人一样多。后来我做了逃兵。躲在这里,一日连一日的治病救人。不为赎罪,不为救人,只为逃避。

    对不起。请你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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