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舟再醒来时已回到皇宫里。
心口处的剧痛压着他肺腑, 连呼吸都在痛,望着紫宸宫的灯火, 他强撑着从龙床上下来,连鞋都不曾穿,不顾一切要去寻温夏。
殷训拦着他。
他失血过多,这一剑差一点?就偏去了肺腑,险些?要了他的命。眼下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追出去还有?什么?用?
而且……
谁都知道真相被揭开了,还能如何再回到过去呢。
“让开?, 让朕出去!”霍止舟大声斥责阻拦的亲卫。
他满目通红,伤口无法支撑他这般恼呵,急喘着气, 手?掌上的伤也在他挣脱中再次浸出血来。
殷训十分为难,终于瞧见门?口赶来的郑太后, 忙松了口气。
郑太后大步奔向霍止舟,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儿啊, 你怎么?不告诉母后她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温立璋的女儿?你舅舅就是死在那温家军手?里头!”
“舅舅是为国殉难,是死在战场!”霍止舟痛苦地望着郑太后:“我明明让你不要去见她,为什么?要去?”
“为什么?你要去,要把我苦心经营的未来摧毁,为什么?要告诉她那些?话!”
他痛苦地捂住伤口,隐隐发作的旧疾加上此刻剧痛的新伤, 他脸色惨白如雪, 大口地喘气才不至于窒息。
满殿宫人已全部退下, 只剩擎丘与?殷训候在殿门?处。
郑太后错愕地望着一向温润孝顺的霍止舟, 目中涌现起热泪来。
“你怪母后告诉她真相??可我这日不说,她明日后日不会知道?她总有?知道的一天。”
“那不是我犯下的错!”霍止舟无力站稳, 撑在地上,死死捂住疼得锥心蚀骨的肋间?旧疾:“为何九岁时要让我承认是我误害了父皇的爱犬?”
“你明知那是二皇兄害的,明知是嫁祸,为何不保护我,让我去皇陵避难?”
“你说服不了外祖父帮你,郑家要置身事外保全根基,你们?就把我丢去皇陵。牺牲我一人保全族?”
霍止舟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郑太后,他流下眼泪。
“我在皇陵病得快死时,给母后去信,你说不能来看我,你说出宫太难了,会得罪皇后,会惹怒父皇。你为什么?不可以胆子大一点??”
郑太后错愕地望着从来都孝顺有?加的儿子。
“明明是我答对了父皇的考题,明明我也想要一支皇兄的貂毫笔,你告诉我凡事要敬、要孝、要忍,那我就不去争了。我就自己做一支貂毫笔,我高高兴兴,我磨破了手?指做出来心爱的笔,你却轻易将?它折断,告诉我不要冒头,你们?郑家斗不起。”
“那既然郑家不敢斗,只想保全根基,为什么?还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既想要万人之上的权贵,又想要平安的保全?”
“你们?需要我时,就可以推翻从前说的那些?道理。不需要我时,一切的道理都由你们?决定,黑白也由你们?评说。”
郑太后嗫嚅着唇,颤颤望着眼前的霍止舟。
他双眼一片猩红,鬓角青筋暴起,那目中越发浓烈的狠意,哪还像那个听?话的儿子?
“你怪娘?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郑家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真的为了我,为何当初舅舅与?郑彬羽不听?我的话,只想为了郑氏一族的荣辱打赢胜仗,害我至此?”
“这二十一年,你用你觉得对的一切来教我,我的思想,我的观念全被你们?否决。”
霍止舟望着窗外漆黑的天色,他跪在地上,昂着头颅,眼泪顺着突起的喉结淌落。
他再也触摸不到天光了。
“你们?都欠我一句对不起,可你们?从来都说是为了我。”
郑太后嗫嚅着唇说不出话来,她突然喃喃哭了起来,宛若一个无辜的少女抱着自己如冷宫中面对那些?坏人,瑟瑟缩缩地说“别过来”。
她不停后退,跌倒在地上哭喊。
霍止舟僵硬地望去,流下绝望的眼泪。
“舟儿救娘,舟儿快回来!”
霍止舟爬起身,抱紧郑太后:“儿子在,娘……”
“舟儿回来啦?你别离开?娘,好?多坏人啊。”郑太后不停地哭喊,已经很久没有?再这般犯过病。
霍止舟紧拥着她,手?掌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纱布,肋间?旧疾处也痛得蚀骨。可这些?痛远远不及他心脏里的痛。
郑太后紧抱着他胳膊,浑身带着病态的发抖。
自古母亲的爱从来无法质疑,可却也能如此刻一般,能化作密不透风的捕网,将?他束缚,将?他囚困,让他无力反抗。
……
长夜寒冷如雪。
华玺宫里燃着明亮的烛火,雪团喵呜着跳到床榻上,毛绒绒的脑袋蹭着软枕,又昂起脑袋瞅坐在床沿的霍止舟,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好?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