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无数次希望顾鸣生做出抉择。
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他走到我面前,撇去一切外因,以笃定的姿态说出所有真话,我涌起的念头却是彷徨失措,想要逃离。
他说这个决定是为了自己,不需要我自责。他说他会给我时间,把一切都处理好。
真的是这样吗?
我被顾鸣生的气息无声包围,唇触到肌肤的那一刻定格在永恆,像回溯到一切开始之前,恍惚着闪过画面。我紧紧攥住顾鸣生的衣角,以此作为回答。
有些事情谁都不用开口,早已心知肚明。
Yin雨在燕城连绵两日,蒋秋时办理离婚手续的那天,难得放晴。
我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留在家里。心情和外头灿烂的阳光全然相反,被道不明的迷惘与空落填满,好像即将要离婚的那个人不是蒋秋时,而是我。
他发来短信,说处理好手续以后再去医院配药。我看了两遍消息,回道一个‘好’,他没有答覆,可能正在忙。
最终我还是食了言,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我隻说过不陪蒋秋时一起过去,却没有说过结束后不来接他。
临近年底,来到结婚离婚的淡季,工作人员坐在窗口前,瞥见我是一个人过来后什么也没有问。
我准备再给蒋秋时发一条消息,还没有打开手机,高跟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就由远及近传来。
邵琴披了一件风衣,波浪卷随走路的动作摆动。她看见我时没有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和上次见面时一样的冷傲,高高在上。
视线在空中碰撞几秒,我说不清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感觉。她勾了勾抹着正红色口红的唇,带些讽刺的意味,移开目光,挎着包离开了民政局的大门。
什么都没有说,已经把所有话道尽。
蒋秋时净身出户,婚后的共同财产都给了邵琴,唯独留下一栋房产,是他如今住着的地方。
我至今仍然记得第一次走进这里,看到一尘不染的家具,空空如也的冰箱,涌上来的错愕不定。
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察觉到这些随处可寻的不对劲。
“买下这个房子的不久后,父亲就病倒了,后续的计划被打乱,这里也就慢慢搁置。除了你,没有任何人来过。”
蒋秋时解释说。
不知怎的,耳边响起他把钥匙给我时清晰而笃定的一句话——‘它永远都会是你的’。
也许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想到了如今的一切。
十二月将至。
蒋秋时的身体一如往常,不算好,但也没有恶化。我松懈下一口气,腾起些自私的期盼,或许奇迹真的会发生在他的身上,或许越不希望什么,就越容易得到什么。
拿到离婚证的第二天,蒋秋时下厨做了一顿晚饭。我已经很少让他忙碌,担心他的病,担心很多其他。但蒋秋时一旦强硬起来,我怎么都拗不过他。
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白菜粉丝汤,烧了红烧鲫鱼和扁豆炒rou,顺了我的喜好,口味偏重。蒋秋时尝了一点便放下筷子,撑着下巴看我,清瘦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好吃吗?”
我点点头,“好吃,就是刚才看见你切菜,我总怕你一个不留神又伤到手。”
蒋秋时安静两秒,轻飘飘地说出一句话:“其实当时切到手,是因为想到了你。”
我愣了一下,连筷子里的菜重新掉回碗里都没有察觉。
“现在你就在身边,所以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眼底的光随话音柔软一点,隔着桌子的距离,似乎看到很久以前的画面。我的心突跳了两下,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弥漫开一种别样的滋味。
吃完晚饭,蒋秋时在我的监督下吃完药,问我要不要看电影。我想起上次没有来得及看完的文艺片,于是点点头,重新点开播放,和蒋秋时靠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内容其实很平淡,几句话都能概括完全,但或许是镜头太美,音乐又渲染得恰到好处,等看到结局,我才发现眼眶有些shi润。
“上一次我说错了,这是一个好结局。”
蒋秋时低声开口,不知什么时候覆上我的手,熟悉的气息贴近耳畔,让人安心,“至少他在剩下的生命里,获得了一个人的爱。”
我感觉胸口涨得不能呼吸,“这样也可以算好吗?”
“我认为是,”蒋秋时牵起唇,望着我轻声而笃定,“林曜,我们也会有好的结局。”
我更宁愿他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蒋秋时太隐忍,太克制,也许是从前把旁人想象不到的苦都吃尽了,到最后的磨难面前,他反而不愿意将痛苦的那一面展现给我看。
我对他提不起脾气,最多每天让他吃一点东西,按时服药,再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对医院的态度。蒋秋时往往不会拒绝我的要求,直到有一次,他吃完饭后把自己锁进卫生间,无论我在外面怎么询问敲门,里面都隻响起唰唰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