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恨新仇(九)
夜晚浓雾渐生, 笼罩了竹林。
眼冒金星, 喉咙里的铁銹味弥漫不去,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又用铁炼子穿透了胸膛,每呼吸一下就是钻心的痛。
浑身上下只有手指能动, 盲目地摸索着,地上的草根翻起,露水沾shi掌心。
前几天下过雨,泥土chaoshi冰凉, 将指尖冻得生疼, 他将十指狠狠插入泥土中,把自己快散架的身体支撑起来。
一点红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额上的冷汗闪着光,他感受到了身旁的热浪,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
以茂密的竹林为分界, 一面是幽深的夜, 一面是泼天的红, 红光最浓处化作劈啪作响的火焰,火舌舔舐着倾颓的房梁,滚滚浓烟衝天而起,混入浓雾中。
刚才还在穿梭行走的人像是被烤焦的蚂蚁,横七竖八地摆放在泥地里, 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离他最近的一个, 白衣已经染成了猩红色, 那张死不瞑目的讶异的脸他熟悉,白瑾。
上午见了她,还在笑着问他想吃什么。
火光在他乌黑的眸中跃动,他怔怔地看着,像是被冻僵了。
他此刻的表情,像是被猎人一箭穿心的兔子,叫音效卡在喉咙出不来,他本能地张口,先一步出来的却是淤积在胸口的浓稠血ye。
他撑着地,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黑血,飞速掩住口,目光沉滞地下落,一张染血的符纸被风捲动,上面的字迹蜿蜒繁复,如迷宫般占领了整张符纸,华丽而诡异。
「小笙儿真厉害,比娘还厉害。」
带着笑意的声音幽幽响起,娇滴滴。
风渐起,穿梭在竹林,啸声阵阵。竹叶如雨落下,擦过他的肩头滑落。滚滚浓烟被风吹散,化作天边浓重的乌云。她大红的裙摆在风中飘荡起来,如同一朵艳色的茶花盛开。
女人妖媚的脸蛋上不慎沾染了几点血珠,除此之外,她几乎光鲜亮丽,不染尘埃。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已经在颤抖,鲜血混杂着着泥土,污浊不堪。
片刻之前,这里还是井井有条的慕府。
——他都干了什么?
隐约只记得月光极亮,在她的指导下,漫不经心地画下了反写符的最后一笔,随即感受到体内一股巨大的力量爆开,几乎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
他瞬间被气浪击飞出去,险些被难以控制的能量吞没。
再睁眼时,便是这幅景象。
死寂,冰冷,唯有火焰的劈啪声,仿佛一场荒唐的噩梦。
今日是他练习以血绘製反写符的第一日,原以为这符纸不过就是比寻常法术强了一点。
他单薄的身子战栗起来,脸色惨白如纸:「不是,我不是……」
不是想这样的……
女人眼里含着满意的笑,一步步朝他逼近,「做得多好啊,你看,现在多干净?」
他以手撑着地,艰难地向后退着,胸口的钝痛催逼着他,他像受惊的小兽负隅顽抗:「你不是这样说的……」
哄着他,骗着他,教了他整一年的反写符……
到现在,他才有些懂了。
这当口,千头万绪像是游鱼,没命地撞着即将倾覆的船底,胸口闷得慌,竟然有些想吐。他咬住了嘴唇,直咬得唇齿间都是血腥味。
「我说什么了?」她猛地掐住他的下颌,朝那燃烧着的废墟扬了扬下巴,半是怜悯半是挑衅地轻笑道,「你看清楚了,那些人都是你杀的,跟我有什么关係。恩将仇报,养不熟的白眼狼,嗯?」
她的目光微微后错,落在了他身后,鬆开了手,意兴阑珊地呢喃:「还有一隻漏网之鱼呢。」
他猛一回头,刚回来的慕瑶立在一片废墟之前一动不动,少女死死盯着一片火光,失了声,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
女人掏出袖箭:「团圆去吧。」
箭头尖得几乎看不见,闪过一星寒光,法器是慕怀江的,威慑力巨大。
「阿姐!」心几乎在喉咙里跃动,他在袖箭射出的同时扑过去,袖箭带着寒风,「嗖」地射在他肩膀上,两个人被这一箭生生掼倒了。
慕瑶这才惊醒,一把拉过他护在身后,脸色煞白:「白怡蓉,你疯了吗!」
又一支袖箭出手,女人栗色的眸中带着冰冷的笑意。
「娘……」他伸臂挡在慕瑶身前,不知是冷,还是袖箭上的毒发,他浑身上下都在打摆子,「娘……求你不要杀阿姐……」
「慕声啊,那么多人你都杀了……」女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笑起来,「现在又装什么好人呢?」
他的嗓音已经哑了:「娘……」
「谁是你娘?」女人的箭头一偏,对准他的额头,嘴角冷冷勾起,「要不是你有用,何必留你性命到今天。早就该死了,孽种。」
袖箭破空而出,瞬间往他命门上去,冰凉的箭头挨住他额头的瞬间,气波震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