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恨新仇(八)
雪人的鼻子, 一般情况下是鲜艳的胡萝卜。
但凌妙妙不吃胡萝卜, 在厨房里找到一根胡萝卜便成了一件棘手的事。
慕声在厨房走了一圈, 弯腰掀开了储存蔬菜的箱子, 在角落里艰难地挑出了三根形状各异的胡萝卜, 揣进怀里。
经过了橱柜时, 他蓦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奇怪地看了一眼。
这么多年, 他早已形成不动声色观察周围环境的习惯,即使是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也会下意识地记住各个事物的方位和特征。
——第三格柜子外面多了一把斜挂的小铁锁。
这把锁很新,还有些面熟,他眯起眼回想了一下, 得出了结论,是凌妙妙从他们房间的抽屉里拿出来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柜子本来应当是空的。
慕声站定在柜子面前,目光落在锁身上, 含了一丝捉摸不定的意味, 犹豫了几秒后, 一张符纸拍在了锁上,伸手轻轻一扭, 便将锁打开了。
打开柜子门的一瞬间, 九玄收妖塔的威压扑面而来, 小木塔端端立在阁子里, 耀武扬威地俯视着他。
慕声睨着柜子里的小木塔,眸光幽深,手上把玩着小铁锁,显见的不太高兴。
又藏了柳拂衣的东西。
停了片刻,他伸手将收妖塔拿了出来,依原样锁好了柜子门,转身走出了厨房。
他沉着脸,快步走到了柳拂衣的房门口,衣角掀起一阵冷风,想了想,放下了敲门的手。
毕竟是贵重法器,须得交与本人才算稳妥。
慕声转身走到院中,踩进厚厚的雪地里,留下一串明显的脚印,迎面碰见了在院子里转悠的柳拂衣和慕瑶,二人并肩走着,慕瑶骤然看见了他,目光不太自然扫向别处。
无所谓,反正这几日,他们都是这样不尴不尬地相处着。
「阿声。」柳拂衣被寒风吹得鼻尖微微泛红,心情很好地同他打了招呼,刚伸出手准备拍拍他的肩,手里就被不太客气地塞了一隻小木塔。
少年唇畔含着警告的笑意:「柳公子,拿好你的法器。」
「……」柳拂衣望着手里的收妖塔,明白过来——想必是和好了,又把他当了靶子。
到底是大了十几岁,柳拂衣从来把慕声当做半大孩子,凌妙妙更不必说,他心里好笑得紧,脸上却摆出真诚之色:「别误会,是妙妙借去镇妖用的。」
镇妖?屋里摆着他这么大一尊煞神,还用得着从外面借法器?
慕声漆黑的眸沉了沉,瞥他一眼,凉冰冰道:「嗯,我替她还了。」
凌妙妙往两手上哈了气,蹲在雪人旁边哆哆嗦嗦等了好一会儿,几乎冻成冰块,才见到人来。
初始时只看到他的靴子踩在雪地里,披风角掀起凌厉的冷风,平白带了一股杀气,她奇怪地抬头去看他的脸。
慕声沉着脸来,一眼望见凌妙妙在雪人旁边缩成小小的一团,女孩抬起头,脸蛋半埋在领子里,睁着一双杏子眼,有点懵懂地看着他,半是无辜半是讶异。
心里那股无名火刹那间烟消云散。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又回归了柔顺乖巧的模样。
「去这么久?」
「嗯。」他含糊地应着,撩摆蹲下来,献宝似的将两手伸到她面前,掌心躺了三隻长短不一的胡萝卜。
凌妙妙吃了一惊:「你怎么拿了这么多?」
冬天的食物紧缺,都是前段时间一併屯的,她不爱吃胡萝卜,不意味着其他人不吃。
慕声顿了顿,有点无措地看着手掌:「……那你挑一个吧。」
凌妙妙盯着那三根奇形怪状的萝卜,考虑了半天,挑了最长的一根,安在了雪人脸上。
妙妙笑出声来:「这个不像人,像尖嘴啄木鸟。」
她说着,握着胡萝卜拔下来,换了一根短一些的,笑得更厉害了:「这个像我爹爹。」
再次拔下来,换上最短的那个小萝卜头,睨了半晌,语气夸张地问:「子期,你看这个像谁?」
慕声与滑稽的红鼻子雪人四目相对,盯了半天,没盯出个所以然来,眨了眨眼睛,迟疑:「像谁?」
凌妙妙冰凉的手指在他微微泛红的鼻尖上快速地一刮,像羽毛扫过一样,轻佻而怜爱,随即搂着他的脖子扑进他怀里,笑得东倒西歪,软绵绵热乎乎的一团:「像你。」
柳拂衣回到房间便被那浓郁的熏香铺了满脸,急着推开窗,背对着慕瑶笑道:「妙妙给的这香还是不要点了吧,怪熏人的。」
「……嗯。」背后传来含糊不清的一声应。
「拂衣,」慕瑶唤他,声音柔柔的,「你每天把九玄收妖塔藏在袖中,不觉得累赘吗?」
柳拂衣觉得她今日的问题幼稚得可爱,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脸,慕瑶也没有避开,似羞还怯地垂下眼,一声不吭,这柔顺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他凭空起了逗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