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恨新仇(一)
这天晚上, 妙妙是被慕声抱回房间的。
不是普通的拦腰抱——由于她醉了之后紧紧搂着慕声的脖子不放,他将她以拔萝卜的姿态抱起来之后, 凌妙妙就势横坐在了他手臂上,双手交迭地搂着他趴在了他肩头,任他托了回去,只露出一双委委屈屈的眼睛。
慕声的心思一直在飘, 路走得有些磕磕绊绊,凌妙妙在耳边哼哼唧唧,反反復复地念叨:「子期, 你喜欢我吧,喜欢我吧……」
「……喜欢。」他艰难地腾出一隻手来, 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迈进了房门。
「别喜欢慕姐姐了, 喜欢我吧,喜欢我。」杏子眼里混混沌沌, 额发都被汗水打shi了,看起来特别可怜, 揪着他的袖子不放,重复了一遍, 「别喜欢慕姐姐了……」
「……」他这才明白, 她这一路上不是在问他,是在请求他。
只是她的脑子……莫不是还停留在上次喝酒的时候……
一进门, 便将她抱在桌上, 妙妙坐在桌子沿, 没骨头似的东倒西歪,他伸手一扶,将她支撑起来,俯视着她的脸,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帮她理了理额头上凌乱的头髮:「已经成婚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温柔地说过话,「已经成婚了,妙妙。」
「嗯?」她愣愣地看着他,拖出个长长的鼻音,似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成婚了?」
「嗯。」他顺势坐在了椅子上,牵起她的手背亲吻,不经意洩露了眸中浓郁的黑,「后悔也晚了,你今生都是我的人。」
凌妙妙呆滞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抽回了手,反手一抓,紧紧住了他的领子,往自己这边扯。
力道很大,不知道的人从侧面看,还以为她要跟人打架。
四目相对,慕声一动不动地任她扯着,凌妙妙望着他,辨认了半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太好了。」
她的眸子动了动,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笑意:「我等你很久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放开手,进入了恬静的入定状态,微笑着放空了。
慕声一怔,旋即欺近了她,眼里含着一点复杂的光:「等谁?」
「……」妙妙拧起眉,苦大仇深地盯着他。
他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扳住她的双肩,将软绵绵的人放倒在了桌上,双手撑着桌子,将她挟制在他空出的空间里,凑近了她的脸,睫毛下的双眸漆黑:「等谁?」
妙妙伸手烦躁地推了推他从脸侧滑落下来的马尾,头髮被她推得一晃一晃,髮梢扫在她脸上,她偏头躲了躲,随意答:「你呀。」
「我?」
「嗯。」她很骄傲地点了下巴,指着他的鼻子,笑得花枝乱颤,「黑莲花呀,就是你。」
她露出一个神迷而狡黠的笑容,似乎因为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而洋洋自得,鬓髮有些散了,碎发乱飞,像隻毛绒绒的兔子。
「……」他双眸痴缠,神情变得无辜起来,忍不住似的用嘴唇轻碰她的脸颊:「为什么?」
她伸出细细的手指头先点他的脸,言简意赅:「像……小白莲。」旋即又戳戳他胸口,像是小蛇在他怀里轻轻柔柔地钻:「芯子是黑的……」
她戳了戳,又改成了揉,好像心口疼的人用力纾解疼痛一样,用力地摩挲他胸前的衣服,摸得掌心和眼眶都热乎乎的,闹起来了:「黑到底嘛,别逞英雄……」
「嗤……」
她的话猛然停了,挣扎着伸头一看,少年垂着两排柔顺的睫毛,捏着她过年的新衣服,衬裙由下而上,撕纸似的,一点点撕开了,殷红的裙子推上去,凝脂般的腿压在漆黑的楠木桌上,一阵沁凉。
室内花叶摇动,窗外鞭炮烟花不歇,直至三更。
子夜,宫城内外红灯笼似火,宫宴开到了半夜里,觥筹交错,似乎集中了整个宫城全部的热闹。
凤阳宫内一片压抑的寂静,黑暗里只点了一盏灯,映在无数双期冀的眼睛里,是昏暗中的一点摇曳的橙红。
灯旁斜坐的女人红色的裙摆曳地,懒洋洋地半靠在美人塌上,微光照在她的下巴上,肌肤显出冷而绵的质感,指尖挂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从盒子里拎了出来。
跪成一排的方士,眼巴巴地看着最前头跪直的人手里打开的盒子,莫敢言语。
临近年关,天子忙着处理案头积压的摺子,好多天没顾得上后宫事宜,钦天监就彻底成了端阳的天下。就连过年这种喜庆的日子里,帝姬也闭门不出,醉心于试面具。
因为没能让帝姬满意,十天里,她已经秘密杖毙了五个人,钦天监养的閒人虽多,但也禁不住她这般磋磨,何况他们已经打心眼里认定,帝姬已经彻底疯了。
那一张娇艳如花的面孔,在他们眼中看来宛如噩梦。
戴上了面具,帝姬的食指慢慢抚平耳侧的褶皱,旁若无人地抚摸着这张全然不同的脸,发出了满意的喟叹,眼前的镜子忽然轻轻颤抖起来,她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