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稚心间一暖,想到以后和他在一起的生活,眼泪再度倾眶而出。这一回,却是喜悦的了。
“不过,小花猫可不许再为这件事哭鼻子了。”他刮了刮她被泪水打shi的鼻子,假意责怪,“你总是这样,不是总提醒我这件事吗?”
薛稚破涕为笑:“知道了,我,我不会再说了……”
她只是愧疚。
愧疚自己身为他的妻子,连身子也守不住,愧疚因为她才让他和伯父伯母遭受那样多的劫难。
他不在意就好,她不会总是纠结此事了。
——
台城,玉烛殿。
宫漏沉沉,龙涎袅袅。
御床之上,天子不安地睡在九华帐里,眉目紧闭,青筋凛绷。
脑海中两幅画面接连涌现,一瞬是那年漱玉宫中阳光正好,她坐在他膝上,将紫藤花做的花圈戴在他头上,说要永远陪着他。
一瞬是七月初四良辰吉日,她身着红衣,手持团扇,将手递于同样身着喜服的新婿。团扇后的容颜美目倩盼,笑靥如花。
可这些画面,到了最后却全都变成洪波涌动的长江水面,她立在船头,一袭红衣被风吹落水中,决绝得有如乐府里那许下蒲苇磐石之诺后、绝望殉情的贞妇。
她在水中挣扎。
她含泪的眼看向他。
有少女哭泣的声音不断悬绕于耳畔:“哥哥……”
“栀栀好冷……长江水好冷……”
“哥哥为什么要这么逼我……如果不是你,栀栀不会投江的……我恨你啊……”
心脏处攀上的剧痛有如无边chao水将他缚住,又似刺进锋刃,汩汩流出暗红的血。桓羡痛不欲生。
“栀栀!”他于梦中发出一声痛呼,就此惊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
被呼唤的一脸无辜的栀栀:哎……
横亘眼前的浩瀚烟波已经消失不见, 触目惟有玉烛殿华丽冰冷的鲛绡帐,他深深喘|息着, 背心冷汗如滴。
“陛下?陛下?”
燕寝外又传来冯整小声而谨慎的呼唤, 他坐在御床上,终回过神。
原来是梦么……
他久久地怅然若失。
可若是梦,她是不是真的已经……
桓羡喉头一哽, 眼底泛起几许涩意。面上却什么神情也没有,声音冷静得有如经年不化的雪:“冯整, 上回我叫你扔掉的那盆栀子花,在哪?”
他问的是少年时薛稚送他的那盆栀子花。
薛稚少不更事时, 不知被哪个宫人教的, 以为那栀子便是她的本体,要好好养护着才能活。后来, 就将那盆花交给了他,让他好好养着“她”。
上回, 他想起这盆栀子来, 便叫冯整端去扔了。眼下忆起此事,心间却生出些许妄想, 妄想若是这盆花还活着, 是不是也就代表着她还活着?
他想他真是疯了,竟会相信这些胡言乱语。
但他还是不愿相信她就这么死了, 死在长江里,死在冰冷的江水里……以死来逃离他……
方才梦境间的哭声似再一次回响在耳边,他回过神,再一次问久没有回应的冯整:“你扔了?”
话中已有些许不虞。
这话答是与否都是错。冯整在心里叫苦, 应道:“当日陛下虽叫老奴扔掉, 但老奴不敢有损公主仙体, 悄悄供奉了起来。陛下是要看花吗?”
竟是没扔。
他心头微松,也未计较属下的悖逆,淡淡应了一声:“去寻来吧。”
两刻钟后,冯整的小徒弟取回了那盆藏在废弃宫殿的栀子。
山栀被养护得很好,花期已过,枝叶青如翡翠,在灯烛下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桓羡看了那盆栀子许久,手指抚过栀子柔嫩的叶片,心底那股痛楚才稍稍减轻了些。他问冯整:“梁王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他问的是派人前去长江打捞二人遗体与船只遗骸的事。
冯整战战兢兢地应:“那日暴雨,长江水面暴涨,的确有些不好找。梁王已经增派人手往下游打捞去了。”
此次乐安公主的消失极有可能是与卫国公世子相约私奔,不慎落入江中。既是家事,便不好公之于朝堂。因而梁王身为唯一在京的成年宗王,被委以重任,负责彻查此事。
天子的命令则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尽管生还的几率极其渺茫。
“去把他叫来吧。”桓羡道。
这大半夜的,梁王指不定还睡在哪个姬妾的床上呢。冯整暗暗腹诽。
正犹豫间,天子已取过外袍套在了身上,眉宇如泛冷月,“摆驾,去漱玉宫。”
漱玉宫。
殿外夜色已深,殿内灯火通明,芳枝带领着一众宫人侍卫跪在庭下。
天子深夜来访,宫人们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迎驾时进退失据,颠倒衣裳。
所幸天子并未说什么,只淡淡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