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绮突然开口道:“顾无隅何在?”
顾无隅心中一提,满殿士人的目光尽数落在他身上。
他从人群中走出,朝皇帝下拜,“陛下,臣在。”
冕旒之下,皇帝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只听得他的声音,“孤见你策卷中有责令地方,将陈欠账目全部收归户部,孤且问你,若是官员推诿,当如何?”
顾无隅抬头,镇定回答,“将收陈欠列入官员考核,好则褒奖,不好则罚。”
“陈欠积年,一时难以收上,当如何?”
“回陛下,当以三年为期,可有两种考核,一种见三年总数,一种见每年所收上之数,根据当地实情,选择不同考核之法,均为优者奖,平者不奖不惩,下者罚,最次者免官论罪。”
李成绮微微一笑,仿佛满意。
顾无隅还未放下心来,忽听皇帝又道:“顾探花,”这声探花仿佛有些调侃,依稀让顾无隅如见当日的文昭,但又马上反应过来,“倘若地方官员为了三年考核,盘剥底下百姓又当如何?”
将陈欠收回国库,本是利国利民之举动,可倘若地方欺下瞒上,盘剥百姓,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又如何?
顾无隅一愣。
青年并非世家出身,然而其家在地方亦不是小户,至少家资在当地中上,其父长袖善舞,与地方官员私交都尚可,虽不算得同气连枝,但彼此互相都存些颜面。
李成绮所说的盘剥,自然不是指盘剥乡绅。
这样的对待,只会落在最下层,求救无门,连反抗都不知如何反抗的百姓身上。
死时悄无声息,比车马疾驰扬起的沙尘更不如。
而正是这样的人,才是周朝统治的根基。
民为水,再强盛无匹的王朝总有覆灭的一日,却终究不废,万古江河。
顾无隅叩拜,这次比前两次更为真心实意,他道:“是臣思虑不周。”
“你且思量,有了结果再来回孤。”李成绮答得漫不经心,却让其他进士眼都红了。
李成绮的意思是,顾无隅日后还会有面君的机会。
时日差不多了,太监高声道:“拜——”
众人叩拜。
待皇帝离开,方在太监的指引下起身离开。
一出太极殿,李成绮维持着的表情瞬间土崩瓦解。
他觉得疼,被磨破了的疼。
被磨破了细嫩皮肤挨上衣料一蹭,疼得这身体甚至有些发抖,天知道李成绮有多克制,才没掉眼泪。
“陛下,”青霭小心地询问:“可要去长宁殿?”
听到长宁殿,李成绮在辇车上霍然低头,看向青霭。
谢明月那个混账!
混账东西嘴上说着遵从圣意,不该干的却一件都没少干!
点点痕迹,俱是被谢侯一口一口尝出来的。
青霭被他吓了一跳,正要跪下,被李成绮一把按住了肩膀,“不必,”皇帝的声音里仿佛有几分咬牙切齿,“回长乐宫。”
那种烫,好像还残存在皮肤上。
李成绮不允,谢明月自不勉强,却在别处找了回来!
到最后小皇帝双目含泪,连拒绝都不那样坚决,谢明月却没有趁虚而入,好像在等李成绮开口求他。
李成绮自觉皇帝威严在谢侯面前已经不剩什么了,然而却不甘心最后一点都没有,再渴慕也只是恨恨咬着谢明月嘴唇泄愤,一声不出。
最后是用……李成绮掩住眼睛,仿佛看见了何其无法入目的场景。
见谢明月昨夜的表现,他怎么敢因为自己喝酒就打他掌心!
以谢侯对于纵情的评判标准,昨天晚上又算什么!
李成绮闭上眼。
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此身克制至极,男子女子颜色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可贵之处。
然而昨日,李成绮指下用力,差点没把自己眼珠扣出来,他居然真的与谢明月在长宁殿,做了诸多不可言说之事。
李成绮用力按了按眉心。
所有礼法自制抛之脑后,所求不过一夕。
尚未做到最后,尚未真切地感受到那种缠绵入骨的滋味就已如此,倘真做了什么,李成绮不知自己还能否有理智。
李成绮往后仰靠,“明日后日,”他顿了顿,“这半个月,若是孤想去长宁殿,都阻止孤。”
青霭微怔。
皇帝心情之善变简直无法预料。
但马上,青霭就道:“是,奴明白。”
本就是怡情之事,需加以节制。
凡事过犹不及,过则伤身。
李成绮这样想。
至少他现在是这样想的。
……
琼林宴本是廷试之后的谢恩宴,因安排在琼林苑,而得名琼林宴。
值此时秋色大好,初绽,与苑中平仲交辉。
苑有层楼,高数七丈,分五层,为观景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