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扬,自昏暗天空直直坠落,霎时间,视线内的一切都笼罩在大雪之中。天地苍茫,极光偶尔在夏天光临这座城,冬日是什么都没有的。
简寻来到照相馆,照了一张不算丑的黑白照片。路上碰见有人冒雪遛狗,是一只雪白的萨摩耶,不由让她想起叶青霖养的那三条傻狗来。
路边的花店始终开着门,这次她鼓起勇气踏进去,买了一束满天星。
店员说着相同的话:女孩子要对自己好。她怀疑这是统一培训的,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应该对自己好。
她把满天星抱在怀中,笑着说明天还来。
回家时带了满身的雪,简觅接过她怀中的花,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告诉她:“有个人一直给你打电话,是个男的,听见我的声音之后就挂了。”
她心里冒出几排裹着酸涩的泡泡,似有浓烈的期待又不敢确认,只强装镇静地接过手机。
与此同时,那人再次打来——不是她想看见的名字。泡泡一个个破碎,里面的酸涩弥漫开来。
那是个准备买房的中年男人,说了一通无用的话,无非是准备砍价。简寻干脆按掉,不想听他多啰嗦一句。
她往下翻那一长串通话记录,几乎都是那中年男人打来的。
看到最后她已经有点眼花,也就放弃了翻找,尽管很久之后她为此后悔——只要当时再往下翻翻,就能看见十几个来自叶先生的未接电话。
不止m市在下雪,b市的雪,也并不会比它小一点。
“到家了吗,你弟弟还好吗?”
“如果有问题,请联系我。”
无人应答。
“不要不理我。”
叶青霖打出这行字,又默默删掉。
他的目光停在聊天页面,近乎无计可施。
屈扬那边仍然没有消息,秒针走动的声音格外刺耳,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漫无目的的走在雪里。
如果简寻真的因此而死,也许他过了很久才能收到她的死讯,不仅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也找不到她的墓地。
就像几年前那场平淡而旷日持久的暗恋,那次被迫放弃的表白,和不曾送出的宽慰与祝福。
他永远只差一点就能得到,永远求而不得。眼泪不曾落下,偏偏却像哭过无数回。
他回到主宅,跪在母亲供奉的佛像前。他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但此刻的心意丝毫不曾作假。终于,像是神佛听见了他的心愿似的,震动声响起。
“叶先生,你要来我的故乡吗?”
叶先生,你要来我的故乡吗。
他在这个界面停留了很久,直至膝盖失去知觉。简寻只发来一条短信就没了动静,三十分钟后,他才能够使手指不再发抖,回复:好。
简寻很快发给他一个地址——在这个国家的最北方。那里的冬天始终被大雪覆盖,风可以割伤人的脸颊。他曾经听说那里有驯鹿,有白桦林,有永不停止的雪国列车。
她从这样的城市长大,山也孤独,心也荒芜。
车路过一片雪白的山,路过披满银霜的树丛,路过已经结冰的河。他在冬至当天的上午七点,到达m市。
简寻穿一身厚厚的黑色棉衣,头发高高挽起,抱着一束白色康乃馨站在一片苍茫中。她看上去好好的,身上没有伤口,脸色也不算苍白。
简觅站在她身边,也穿了一身黑色,正好奇的上下打量叶青霖。
“叶先生。”开口那瞬居然有些哽咽。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两天没见,就像隔了好几年一样。
“我来晚了吗?”叶青霖问。鼻尖有点酸,他轻轻揉眼睛。
“没有。”简寻眨眨眼,“这是我弟弟,今天我要跟他一起祭拜父母。你要去吗?”
她的父母,就死于一年前的今天。
叶青霖拒绝,把时间留给他们姐弟,在路上买了束白菊,让简寻帮他带到墓前。
很久很久没有过来了。要不是今年简觅哭闹着一定要跟她一起来看看爸妈,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变成墓碑中的一员。
简寻跪在冰凉的墓碑前,一遍又一遍道歉,为自己自甘堕落,为自己怯懦到只敢以死亡逃避,为自己无法将简觅抚养长大。
她从小就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人。家里嫌弃她是女孩,恰好她六岁时舅妈生下第三个儿子,于是她有了个弟弟。
他们对简觅很好,犹如亲生。简觅对她也很好,经常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她——那是爸爸妈妈只舍得给弟弟买的。
简觅哭的很伤心,她在一边听着,觉得自己的罪孽又重一分。
是她使得简觅离开亲生父母,又使他失去养母父,大概还会失去姐姐。
这辈子确实不算太好。欠下的债太多,也不被亲近的人欢迎。
简觅的哭声渐渐停歇,她也直起身来。叶青霖在墓园外等她,已经落了满身的雪。
脚下步伐有些虚浮,她向着他缓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