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实打实的发现,从那天之后,长生似乎哪里有些变了。
他开始不管不顾地疯长,脸上最后一点儿圆润褪去,只剩下青年的硬朗,甚至比苏辕渐渐高了那么不明显的一截儿,再出门时,苏辕都能介绍这是自家兄弟了。
长生开始有些强硬地从他手里抢活儿干,譬如洗衣种地,譬如洗手羹汤。
苏辕一边受宠若惊,一边感慨着吾家有儿初长成,时不时他看书累了,长生还会来给他揉揉肩,往他嘴里喂洗好的果子。
除此之外,他突然收到了一封来信。
被贬谪至今数年,他给无数旧友去信,皆无回音,他原本早失了信心,虽然一直笔耕不辍地写着,却再未期待过什么,直到长生交给他一封信,“先生,你的信。”他给了他,却也不走,就守在他边上看他拆信。
可苏辕一眼便瞧出那字迹是谁的……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长生,根本不是落款里的什么“黄伏霖”。
再看长生那带着一点儿忐忑和期待的目光,他忽然就明白了。
那些信都是他让长生去寄的,他虽勉力调整情绪,可被贬谪的苦闷,和眼看民生多艰的无力总是让他常常郁郁,而友人的冷漠和疏远,无异于对他雪上加霜。
大抵,长生只是不想他失望,才装成他的友人黄伏霖给他写了回信。
“伏霖兄还肯与我来信,”他佯装出收到友人来信的喜悦,看向长生雀跃的开口。
果不其然,一直紧绷的长生突然松懈下来,格外开心道:“真好!”
他就这样,在单方面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与“黄伏霖”通了很久的信,哪怕他知道,回信的一直就是住在隔壁的长生。
他们在信里聊诗词歌赋,聊风花雪月,聊心中抱负,也聊南陈的未来和南北的局势动荡。
长生比他想象的更加有思想和见地,对他的变法理解十分透彻,也格外支持。他们在数年的通信里,变法的细节被一步步完善,最终被苏辕写成了厚厚的几部书。
——尽管并不知道,那些跳动活跃的思想,是否还有再现于南陈朝廷的那天。
长生总在信里煞有其事地宽慰他:“盐梅之寄,自有攸归。”
他倒不知道长生什么时候读了《隋书》。
也有几次,他撞见长生在写回信,长生遮遮掩掩地藏了,他也只当没发现,低头,心头却是厚重的暖意。
苏辕在家中是长子,在朝中是肱骨,双亲需要他奉养,弟妹需要他Cao心,国家需要他忧虑,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照料过了。
贬谪前,他原本准备遵父母之命娶亲,可变故突然,他被下旨左迁后,那位小姐家也退了亲。
来了这穷乡僻壤之处,他不愿让妻儿跟着自己受苦,又捡了长生这么个小孩儿需要照料,索性更没想过娶妻。
可如今偶尔看见长生替他忙碌,早晨总在他睡醒前替他备好要穿的衣裳,总让他想起长生那句玩笑话,也会时不时顺着异想天开:长生要是个女孩儿……
最后总是充满负罪感的掐掉这想象,帮衬着长生去给地里浇水。
——直到变故陡生,他收到了一封来自真正的黄伏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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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盐梅之寄,自有攸归。——《隋书·刘昉郑译等传论》
第63章 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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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苏辕书。”
“贤弟左迁数年,不闻朝中,女皇崩逝,三王争位,今新帝已继位三年,天下初稳,上有意请贤弟回京,官拜丞相,主持变法,十日之内,圣旨将至,兄先书于弟,愿子辕早作绸缪。”
“兄黄伏霖亲笔。”
苏辕将那信件拿在手中反复看,差点让火烛烧到了页角,他只觉得手都快僵了,心却躁如擂鼓。
那的确是黄伏霖的笔迹。
黄伏霖本人是他的同门,两人科考时相识,又同年金榜题名,一同入朝为官,政见相合。
只是黄伏霖更加圆滑,懂得明哲保身,从不做出头鸟,在他出事儿后更是不闻不问,甚至将从前苏辕相送的书法画作均退还给他。
然而朝中唯有黄伏霖知他宏图伟志和变法思路,因此左迁后,他给黄伏霖写了很多信,恳求他继续主持变法,皆无回音,直到后来成为了与长生的通信。
眼下黄伏霖态度陡转写这样的信来,必然是朝中风向已变,他几乎不怀疑那封书信的真实性。
“先生?”长生给他端来果盘,有些局促地开口:“对不起先生,这些年,我骗了您。”
真黄伏霖的书信送来,长生不可能藏着不给苏辕,可一旦给了他,自己这么久以来的欺瞒怎么也藏不住了。
他一边气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个人冒充,一边还是把信递到了苏辕手里,早早做好了苏辕生气的准备。
苏辕却偏头对他说,“长生,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