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住的地方还挺中产,他和妻子多年的积蓄全花在了这上边。我大摇大摆地在沙发坐下,开了他的电视看,果然屏幕大就是爽。老马把女儿放进婴儿车,推到我面前,让我帮忙照看,转身去厨房忙碌去了。
小女孩莉莉鼓着圆圆的大眼睛,朝我眨呀眨的,可爱极了。恍惚间,我想起了杨千瑞,他的眼睛也这样大这样圆,跟小孩儿似的。按理来说,长到我们这个年纪,不可能再保留这样一双清澈澄净的眼睛了。
可他偏偏就做到了。
怎么会呢?我想不明白。我想等我哪天弄明白了,我也不会再对他这么痴迷了。
我把莉莉从婴儿车里挪了出来,小心地捏着她的咯吱窝,举了起来。她穿着白色蕾丝花边袜子的小脚丫,在我眼前晃呀晃,像两颗大白汤圆。
我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我的腿上,一手绕过她的肩让她靠着,一手捏着她的脚玩。小孩儿脚底怕痒,咯咯直笑,我也被她逗笑,拿脸去蹭她的脸,让她亲了我几口。
“啵啵。”我对着她说。
她听了我的话,有样学样,嘴动了两下,“布……布……”
我撑圆了嘴型,缓慢重复:“啵——啵——”
她难以理解,顿了顿,片刻后抬起两截莲藕般的手臂,朝着我喊:“巴……巴……”
我浑身一震,如被电击。抱起她冲去厨房,朝正忙得不可开交的老马激动地比划:“她刚刚叫我爸爸了!她叫我爸爸了!”
老马瞪大了眼,张着嘴呆滞了好几秒,才一把将手里的菜刀拍在案板上,火速从我怀里抢走了莉莉,“你他妈放屁!她都没叫过我爸爸,怎么可能叫你!你放屁!”
他不是广东人吗,怎么骂起人来普通话就这么流畅标准了。
我无奈地靠在一边,“可她就是叫了啊……”
老马凶神恶煞地剐了我两眼,迫于恐吓,我收了声。老马哄着怀里的女孩,声音里蕴藏着无限温情,“你会叫爸爸了?宝宝,叫我一声呀。我才是你爸爸。”
奈何马莉莉就是不开口,只眨巴着大眼睛张望四周。
开水从锅里漫了出来,我手疾眼快地拧灭了燃气。老马无奈地把孩子交回我手里,转而去收拾灶台上的烂摊子。
过了一会儿,老马喊我吃饭。七七八八铺了许多碟子,每一盘都盛着一种点心,看着和早茶差不多,但又不见虾饺蛋挞糯米鸡的踪影。
老马把莉莉固定在儿童专用座椅上,给她捣鼓了一碗糊状物,大概是菜泥rou末米糊这之类的混合。他用小勺子给莉莉喂一口,就夹起一个点心往我碗里放一个,仿佛我也不能自食其力似的。
“这叫油角,也叫荷包,家肥屋润。”
“这叫煎堆,煎堆辘辘,金银满屋。”
“这个是蛋散……”
我学会抢答:“反正吃完也发财是吧?”
老马别有深意地看着我,“不,这寓意着没出息。”
我没吃下多少,一来确实不喜欢,二来之前那顿还没消化。老马也不勉强,本来就算没遇上我,他一人一娃也准备了这么多。
我站起身消食,在客厅的柜子里瞧见一个给小孩玩的玩具钢琴,试了两下,突然来了兴致。把那个只有14个键的玩具琴拿到莉莉面前,一只手平摊架着,另一只随意地弹了起来。
“Twiwi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她兴高采烈地跟着哼了起来,手舞足蹈,又喊了一声:“巴——巴——”
这回老马听见了,气得够呛,差点没把玩具琴从我手里抢走砸了。我连忙提醒他:“别在孩子面前发脾气啊,胎教,胎教。”
“都从胎里出来多久了,还胎教呢,这叫幼教!”吼完,他闷闷不乐地垂下了手。
我幸灾乐祸地说:“要不然我认她当干女儿算了,反正她叫都叫了,也不能让她白叫啊是吧?”
老马怒意更甚:“想都别想!自己毛都没长齐呢,还想当别人爸爸,做梦该!”
我放肆大笑,又想伸手去逗小孩,老马抱着她背过了身,禁止我再与她有任何接触。
我和老马说我该回去了,再晚外头就不太安全了,遇上打劫的流浪汉会有点麻烦。老马听完,让我直接在这儿睡好了,反正还有空房。我一想也行,窗外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我住的公寓暖气年久失修,在这儿还能睡个美觉。
老马掏出一瓶酒,问我喝吗,我摇了摇头说戒酒呢。他不再过问,就一个人默默地喝,我看到他落了一滴泪,对着挂在墙壁上的三人合照。
第二天我回到公寓,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拿下一看里头还有个牛皮纸袋。再把纸袋抻开来看,装着糖瓜,又从底下翻出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
【新年快乐】
连署名都不知道写,但不妨碍我猜到是谁。这种在唐人街都买不到,在国内也是北京限定的传统小点。
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