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梅隐便带着阿羡去了醉曲坊。
风,簌簌地摇荡在山谷中。
褪去了一身的风尘气之后,当阿羡再次出现于醉曲坊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一丝不适。
就好像喉咙间被一根鱼刺卡到似的。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阿羡抬头迟疑地问。
“你害怕了?”梅隐仍旧淡淡地道。
“不,只要你在我身边,刀山火海我也不怕。”他动情地说道,耳根子也红了一圈。
“那就进去吧。”梅隐牵起他的手,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去。
醉曲坊里装潢如新,一片歌舞升平,达官贵人来来往往,其中大多数是不事正业的大家族小姐们。家族中的事情自有长辈Cao劳,她们整日里就知道寻欢作乐,夜夜笙歌。
“我要见你们管事。”
迎面走来一个从容淡雅的女人,后面还牵着一个低着脑袋瑟缩起来的男人。
老鸨偏生认识她。
“你不就是之前住在后院里来历不明的丫头?”
但今日,梅隐的打扮大不如前,她洗去一身铅华,剩下的内村朴素而刚劲,任凭谁都不能小瞧了她。
“是。”梅隐淡淡地道。
“你还敢来?!”老鸨想起了她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还杀死了自己护院的事。
“这里是三千五百两银子,足够赔偿你的损失。”梅隐把装了银子的包袱仍在桌上。
“三、三千五百两?”老鸨吓得花容失色。
“这里的银子,足够买下你的醉曲坊了吧。”梅隐坐下喝了一口茶。
“是是是。请问……您是哪路的神仙啊……”老鸨知道此人必有很大来头,有些胆寒之前不把她当一回事的态度。
梅隐摆了摆手:“这个你不必过问,我只需要你把一个人的卖身契交给我,就行了。”
老鸨结结巴巴地问:“谁、谁啊?”
梅隐的口气不容置喙:“就是我今天带来的这个男人。”
“他!?他不是……之前我们醉曲坊里逃掉的小贱人么!”老鸨看到阿羡竟气不打一处来。
“小贱人也是你叫的?”梅隐冷冷地横了他一眼。
老鸨立刻收声道:“是是是,老奴该死,既然小姐你要了他,那便是小姐的人了。老奴这就去拿他的卖身契。”
醉曲坊并不缺打听消息的渠道。这个老鸨虽然表面上听从了梅隐的话,但是私下却多留了一个心眼。像梅隐这样平白冒出来的‘贵人’,其多数都与上头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亦或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几个月不见,醉曲坊仍如旧般歌舞升平。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因为那次意外而发生改变,多一个人、亦或者少一个,对这个无情的地方来说并无区别。
阿羡望着这纸醉金迷的旋涡中心,心中升腾起一股忧伤的波浪。他像是汪洋中飘荡的小舟,彼时无依无靠,此时只有抓住梅隐这一条风帆而已。
“怎么了?”梅隐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出现在他的耳畔。
阿羡愕然地眨了眨眼:“啊、啊?没事……”
梅隐望着眼前的亭台楼阁,淡淡地道:“往事如烟,灰飞烟灭。”
阿羡听见她那温润的嗓音化开在他的耳畔,仿佛一片柔云,带走了他心中的彷徨和Yin霾。
他轻轻地扯了扯嘴角,笑道:“谢谢,我知道了。”
梅隐望着他那弯弯的眉眼,动人的笑容,竟有一刹那看愣了。阿羡笑的时候,更像那个人的样子。
温宁,那个曾经名动江湖的男人。他的一笑,迷倒了武林盟主和万千豪杰。
“你是温宁再世么……”耳畔传来梅隐的声音。
阿羡柔柔地与她对视,撇头问着:“温宁再世?”
倏地,猝不及防间,梅隐将她的手覆到了阿羡的脸上,拨弄他皮荡在额边的碎发。刹那间,两个人都愣住了。全然不顾醉曲坊还有不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没什么。”梅隐又忽然间抽回了手,语气冷淡下来。
老鸨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一切。
“找到了,找到了,他的卖身契找到了!”
老鸨手里拿着一张陈旧的契约书,上面的色泽俨然已经发黄,印泥却还如旧清晰。
“方才我给的三千五百两,已经足够为他赎身了吧。”梅隐对老鸨道。
“是是是。”老鸨恭敬地双手递上那张老旧的黄纸。
梅隐漠然地扫了一眼,眼神却凝在了那张卖身契上。
望着梅隐疑惑又震惊的眼神,阿羡愕然抬头问道:“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
梅隐接过那张黄纸,凝神盯着姓氏上的两个水墨楷字,一瞬间仿佛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你原来也姓温?!”她的声音严肃又可怕,仿佛从地狱传来一般。
阿羡看着自己的卖身契上,姓氏那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正好是他认识的两个字——温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