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玙嗯了一声。
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跟晚归的鸽子一样呼啦啦往外散。
四楼五楼仍亮着灯,有些学生仍留下来继续晚自习,要等到门卫清场才走。
秋深雨冷,夜犹如浓到化不开的墨。
闻玙一打开伞,宽大的伞沿如帐篷般将他们罩住,两人靠紧了一起往前走。
温郁此刻很怕母亲在校外等。
可是他舍不得这一小会儿的同行,即使自己有伞,即使多走几步也意味不了什么。
学生们都撑着不同的伞,像是许多个小世界就此打开,把拥挤道路逐一切割分离,衍生出许多个独立的小空间。
他们挤在伞下,踩着积水往前走,心里映着雪亮的光。
温郁胆小,怕附近有哪双眼睛看过来。
可闻玙身上是暖的,他仍不自觉地紧贴着他。
后者淡笑不语,像搂哥们一样拥着他的肩。
温郁屏着呼吸同他走过马路,跨过水潭,又转了一整条街。
雨很大,他们可以走得很慢。
不聊天也无所谓。
一直走到胡同口,他才把心里准备了很久的话说出来。
“到啦,前面我自己走吧。”
闻玙把伞往下压,轻轻吻了他一下。
温郁被亲得心跳加快,一时间特别舍不得他。
他开始努力找搬出去住的理由,但除非一中换个校址,他现在的住处已经是最近的选择。
“真不好,”温郁忍不住叹气:“我不想走了。”
闻玙拉着他的手,又低头亲了一口。
胡同远处有三轮车叮叮当当的响,是收废品的路过。
温郁生怕有谁会目睹然后告状,还是把公文包举过头顶,快速说了句再见。
他淋着雨往前跑,跑了没几步又往后看,见闻玙仍举着伞看他。
只是这一次伞沿抬起来很多,能看到彼此的眼睛。
“我回去啦。”他大声说了一句,后者认真点头。
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交接。
温郁长长望了男人一眼,又顶着雨往家里跑。
他忽然感觉自己这十年也没变多少。
像是还在读高二。
再一冲回家,推门就闻见茶树菇老鸭汤的香气。
颜晚馨还在用小扇子给炉子护着火,瞧见他时才惊得站起来:“你不是带伞了吗?早知道我去接你了!”
“这才几步路,”温郁一路冲到凉棚底下,拍了拍皮包上的水珠:“我回来才开始下,没淋着。”
颜晚馨抹了把他的外套,有点纳闷:“是没淋着,洗洗手准备喝汤吧。”
温郁飞快应了,帮她收拾旁边的桌面,身后人又道:“明天我们公司组织学习,午饭晚饭都不备着了,你自己在学校吃完了回来。”
“学习好啊,”温郁心情相当好:“哪天我教您拉琴啊。”
“别,”颜晚馨拿蒲扇敲他:“你三四岁那会儿天天在家里锯木头,我那会儿看着琴都耳朵疼,现在也没好。”
日子像是突然消停下来。
不折腾不费神,也不会冷不丁爆个特大事故,搞得人心力交瘁。
屋外清清冷冷下着雨,棚子里有小火炉炖着汤。
温郁布置碗筷时抬头往外看,院子里的石榴树枝叶繁密,滴水细密犹如珠幕。
他动作停顿了几秒。
这算是生活终于放过我了吗。
他有种安稳许久以后才萌发的庆幸。
要是一直都是这样,也很不错。
不贪求更多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温郁起了个早,还换了身运动装出去晨跑一老圈,带了豆浆油条回来。
颜晚馨吃完利落地洗了碗,吩咐他提前准备一把伞搁在办公室里,在厨房里目送儿子出门。
等院门关上,她怔了很久,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
她的卧室从前很拥挤,塞满了各种东西,好几个柜子靠在一起,东西老是没地方搁。
现在少了一半的衣服,结婚照也从墙上摘下来,像是突然多了十几个平方。
颜晚馨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挑了件最得体的衣服,想了想还抹了点头油。
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碰了下唇。
是老了,唇色都发黑。
她开车一路向南,一路往大兴区开。
北京也是越来越大了。
从前只有五环,后来扩到六环,再是七环。
无数人抢破头往北京挤,拼了命也要扎根在这里。
从市中心开车到大兴大概要五十分钟。
她路上抽了两根烟,等红绿灯时有些不耐。
等到了目的地,颜晚馨靠着椅子想了很久,最终才拿起包下车。
门口狱警已经跟她混了个眼熟,见着时还会微微点头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