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引擎的轰鸣声,葛出云刚发动车子,就看见季鸣忱冲过来拍打他的窗户。
“睡你的觉去,别跟着我!”他现在没心情理会季鸣忱。
破晓前的夜是最黑的,两束车灯却快速的穿刺开公路一望无际的黑。
每当黑暗来临,脑海里,15岁时的记忆就像吞噬人心的秽物,一点一点从尘封的井底爬上来。
葛出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站在法官面前的自己,老先生温柔地问着他那个一点也不温柔的问题。
“你是要跟爸爸呢,还是要跟妈妈?”
“跟妈妈。”15岁的他声音小却坚定,说完之后还深深地回头望了自己的父亲一样。
相同的画面似乎也在屋内葛建华的眼前放映着。
他看见自己十五岁的儿子回过头,深深地望了自己一样,眼神和他的母亲是那样的相近。
饱含着不加掩饰的憎恶与嫌厌。
*
葛出云穿着拖鞋就跑出来了,没有带任何证件,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车上唯一能用的智能导航也像跟他对着干似的,任凭他怎么按都按不亮。
葛出云也跟它来劲儿了,拿出恨不能给它拆咯地力气,狠着劲儿按,一不小心,就没留神从山顶上俯冲下来的一只落单的小羚羊,反应过来时,那羚羊已经近在咫尺,还扭过头来看,车灯把它的眼皮上的长睫毛都映得一清二楚。
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他本能地打着方向盘避让,车头朝着更幽黑的地方撞过去。
大抵过了十来分钟,他才逐渐恢复了意识,头疼得厉害,尤其是左边的太阳xue开始往上的部分。
天似乎比先前要亮一点,不过也就只有一点点,勉强够他在车灯坏了的情况下看清自己眼前有个湖,湖面上淡淡地飘着月亮的倒影。
湖?
他吓了一跳,知觉恢复过来,才感知到刺骨的湖水已经浸没了他的腿。
车头已经陷进了湖底的泥沙里,好在水并不深,车窗还能打开,他趔趄着一条腿从车里钻出来,水花声啪唧啪唧地呼应着,他伸长了胳膊,手哆嗦着去拽眼前能看见的一根根齐肩高的草。
藏区昼夜温差极大,在水里淌了没多大会儿,连嘴唇也开始打哆嗦。
好不容易才踩上块儿石头,脱离了冰冷的湖水,刚想抬头看看自己这是掉哪儿来了,就看到不远处的上空垂下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瞪着两个大眼睛看他。
葛出云一下就认出来是它那只横穿公路,没有素质的羚羊,就是它害得自己撞翻围栏的冲下来,登时被气得脑袋更疼了。
“妈的!你看什么看!我叫交警抓你信不信!”
羚羊受了惊吓,昂着脑袋叫了一声,扭头跑了,让开一个空荡荡的缺口。
那是他刚刚开车撞出来的,破损的护栏颤颤巍巍地在空中晃荡,只等着唯一的支点断裂开,才好尽情地向下坠落,驶向土坡上那两条被他失控的车碾压出来的痕印。
葛出云突然特别想抽根儿烟,但他找不着垃圾桶,也没带火,裤兜里仅存的半包还被水给泡了。
他只好盘腿坐下来,掰着手指算了算,如果不回去的话,自己这样在外面游荡一晚上,被冻死的几率有多大,想着便低头看了看自己被shi透裤子。
不脱了的话几率可能会是百分百。
他又站起来解皮带,手指被冻得不大灵活了,扣了半天也没弹开。
上面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葛出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以为又是哪个倒霉家伙碰见了那只落单的羚羊,不想下一秒就传来季鸣忱的叫魂似的扯着嗓子喊他。
葛出云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小子能跟过来,这大半夜的他上哪搞车去?
“别叫了,没死一会儿也给你叫死了!”他仰着脖子朝着上面应了一句,那晦气的叫喊声戛然而止了,很快,一个圆寸头又从羚羊刚刚探头的缺口处探了下来。
“葛叔!”
季鸣忱叫了他一声,就撤回了脑袋,荡下来两条长腿,他灵巧地从上面一步一步朝他奔过来,好死不死的,皮带扣这会儿倒是想开了,啪嗒一下子就弹出声了,葛出云一时还按不回去它。
“等会儿你站那儿,你别过来!”葛出云给自己调了个儿,背对着他去弄皮带,倒不是怕他看或怎么着,主要觉得自个儿这个姿势有点猥琐,季鸣忱也是个听话的主,葛出云叫他不动,他还真不敢动了,而且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隐隐约约只能看见葛出云背对着他,这是拒绝的意思,他懂。
他以为葛出云不想见他,于是就地蹲了下来,从揪下来一大把带着沙土的杂草,一把接一把用力朝葛出云身上扔了过去。
“臭小子,反了你了!”葛出云被手里的皮带扣弄得焦头烂额的,两条腿被风一吹,冷得他直打哆嗦,他今天已经够倒霉的了,身后,季鸣忱那个死孩崽子还一直拿东西丢他,一大股火气又嗡的一声冲了上来,他当即顾不上皮带,光着脚就冲上去要揍他。
季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