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暄心下好笑,伸手将外衣披上,迈着大步往门口走去。
他刚走到门前的院子里,隐星从屋檐上一个翻身像鹞子一般轻盈地落在地上,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萧琢远远地见贺暄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一紧,想着这次出门铁定又要泡汤了。
“府里有些事要去处理,今日怕是没法陪你了。”贺暄难得的语气柔软得带了些愧意,他伸手给萧琢理了理帽子,很认真地说:“下次你想去哪,孤一定陪你去,好不好?”
萧琢一怔,他微微仰起头,眼前的贺暄定定地看着他,他这样认真的神情,竟让萧琢生出一种,贺暄在给他一个承诺的错觉。
“嗯。”萧琢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很轻。
萧琢不知道此时贺暄是什么表情,他只感觉到贺暄滚烫的手心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那样灼热的温度将这带着寒意的一切都炙烤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他掌心残留的温度,引得人生出一丝眷恋。
“侯爷要出门吗?”紫菀从房里出来,端着一盆水。她见萧琢穿戴整齐的站在门口,走过去问道。
萧琢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收回了目光,他搓了搓手心,点点头,“听说新开了个馆子,我们去尝尝?成日闷在府里,我都快要疯了。”
紫菀将那盆水倒在院子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了笑,“奴婢就知道侯爷受不了,奴婢去换个衣服便走。”
第14章 柳家
这晋国的都城上安京同南梁颇为不同,萧琢走在街上,一路都略感新奇的打量着路两边的铺子。
南梁的都城透着江南独有的细腻与浪漫,一年四季都笼罩在氤氲的雾气中,粉墙黑瓦,翘角飞檐。
即使是冬日,道路两旁种的大树依然绿的蓬勃,时有梅花斜倚着围墙,落花成泥,被路上的车马碾过,更留下些似有若无的冷香。数条小溪蜿蜒着穿城而过, 托着二十四道白玉桥。明月夜下,桥边是脂粉钗环搭起来的红袖招,桥下是水光潋滟的乌篷船,不知何人吹起玉笛一曲,更教人相思断肠。
只道是人事不同风物在,怅然犹得对芳樽。
萧琢叹了口气,路两边光秃秃的枝干孤独地擎着,风卷起地上薄薄的黄沙,不需擂鼓金戈,便已是一派肃杀之气。
索性上安京富饶繁华,商铺都高挂着红灯笼,插着五颜六色的彩旗,牌匾都是鎏金的,显出龙霄凤宇的辉煌气派。如今入了冬,出来叫卖的小贩都裹得严严实实,头上戴着略显破旧的毡帽,脸色却是红润健康,中气十足地嚷着,手里麻利地翻滚着烧饼。
他们的眼里都带着对生活的希冀与满足,萧琢收回目光,看来南梁这一仗,输的不冤。
“公子,前头就是新开的酒楼了。”紫菀停下脚步,那酒楼上头还绑着新开业的彩绸,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西江月”三个字,与这古朴威严的上安京格格不入。
“西江有水西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走,进去看看。”萧琢噙着笑,往里头走去。
这酒楼里头的装饰也同南梁一般无二,梁柱上都雕刻着Jing细的荷花或是燕雀,整个大厅用几处鹅黄的帷幔隔开,层层叠叠,别有一番意趣。
刚进门,便有小二小跑着过来迎接,态度恭敬:“二位来这边坐。”
萧琢和紫菀跟着他来到中间的位置,萧琢看着窗边还有几处空着,想来坐在窗边一边吃菜一边还可远眺整个上安京,定是比坐在中间只能看对面的人强,便开口问道。
“我们可否坐到那边?”
小二看了看萧琢指的方向,赔笑道:“那边的座位都已经预定满了,二位下回要是想坐,得提早打声招呼。”
“这样啊。”萧琢略有遗憾地坐了下来,接过小二递过的菜单开始点菜。
同贺暄说的一样,这菜式确是都是南梁的名菜,有许多萧琢来了晋国后都没机会尝尝,于是他一时没忍住点了好许多,连旁边小二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像是再看一座金子山似的。
“公子若是喜欢,下回我们常来便是了。”最后还是紫菀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到。萧琢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菜单,冲小二点了点头。那小二喜笑颜开地收了单子,马上就给他们上了许多茶点,态度着实殷勤得很。
萧琢眼光扫过桌子中间的那盘豆沙糕,不免回想起国破的那个晚上,紫菀从地上捡的那枚沾着灰尘的豆沙糕,他只觉鼻头蓦然泛酸,忙掩饰着抬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拿起一块豆沙糕放进嘴里。
豆沙绵软带着清甜,萧琢一块下肚,只觉那个黑黢黢、血淋淋的夜晚也随着这块香甜的豆沙糕一起被他拆吞入腹,那香味裹住了刀剑的戾气与血腥,慢慢抚平了他那岌岌可危的、脆弱可笑的自尊。
“紫菀……”萧琢刚开口,话音却被旁边走来的几人打断,“哟,哪里来的小美人?”
他僵了一瞬,转过头看去。只见来人面色蜡黄,一看便是泡在那温柔乡、销魂冢里掏空了身体的公子哥,那人穿着一身长衫,看那Jing致的暗纹与柔滑的布料,想必是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