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妾脑后金钗簪斜飞,一身春衣曳地,半卧在女子膝头小憩。
萍萍怜他行走不易,特地将他的腰封系紧了些,又留了些余地不至于影响他呼吸。
周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琴,看院里养着的鹤随音律起舞。见厉无咎熟睡间脸颊绯红,周青罢了琴,低手抚摸他的头发。
厉无咎近来多了许多白发,容颜却依旧,顾盼间的神晖甚至更胜从前。
周青捏了小银剪,悄悄为他剪去零星的几根白发。院落辉光微暖,厉无咎已经睡了好一会儿,脸上压出好些个印子。
厉无咎的身子比石板地还凉,霜花凝结在他睫毛上。他的经脉流动日渐接近妖物,从前作为炉鼎而沉淀内敛的仙力如今一点点化作妖力。
不出三年,厉无咎就会丧失神智,化为妖物癫狂而死。
周青刚为他剪去最后一根白发,随后白色像瘟疫一般从他的发根染到发梢。
周青手里只剩了半瓶仙丹,倒出一颗塞入他口中,运起仙力为他化开药力梳理经脉。
厉无咎醒来,霜花褪去,口中微苦。似有不足,他那眼睛双得厉害,惺忪而朦胧,定了定眼神看着周青笑了笑。
眼前的周青温柔的面容与他睡着前没有变化,他丝毫没有察觉就在刚才他差点便做了妖。
“我睡着了?”
“嗯。累了就再睡会儿,明日大婚从简,莫太劳累。”
“那怎么行,是娶你喜欢的人,你不高兴吗?”
“高兴。可是我也在意你的身子。”周青藏起袖中的银剪。
“阿咸,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来世,我做了陪在你身边的一只鹿。”
“怎么不做人了?”
厉无咎闭上眼睛唇边带笑,靠在她身上,没有回答。
若说他有哪一点不好,便是性子太规矩了些,便是说着委屈也没什么怨怪,很容易就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周青却也有一点好处——从不妄断。厉无咎的话她虽当时不懂,却总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次日大婚,全城都洋溢在喜悦中。
御赐的吉服足有三米长的曳摆,因周青昆仑仙的身份,这吉服参考了旧时神官的礼服,华丽而殊艳又不失端庄。
符川下骄如丹鹤仰唳,姿态大方,不输这大国都城的名门公子。
周青领着符川对了天地行礼,又拜谢了君恩。
太子姬桢道贺,女皇笑着再次纠正了他的称呼。最初是女皇的皇爷姬照结交周青,算来和太子差了好几辈,多些尊重也是应当。太子总是“姐姐”、“姐姐”地叫,多有不妥。
姬桢凤眼弯弯,露出个少年的天真笑容便含糊过去了。
这宾客宴完,留在晗国观礼的最后一批安国使臣次日便要返程。
这些安国人面上没有半分喜悦,沉重得仿佛在参加葬礼一般。这位往日深受爱戴的巫咸从今日起便不再服侍巫神,不知要被那妖女如何折磨。
此行,符川生不能回国,死也将远离故土,宛如冥途,不可回返。
前日,安国使臣最后一次拜见了巫咸符川。看起来平和的两国局势,实则安国已经被晗国逼得无路可走。晗国所图甚大,安国不能抵挡。
“昆仑仙不死,晗国气数不能尽。”
“诛杀昆仑仙。”
使臣走后,符川独自一人静坐,对着巫牌占卜。良久,符川起身毁去筮相。
来自巫神的旨意:昆仑仙,诛。
喜宴的声音在身后远去,周青亲自领着符川穿过一座座走廊。周青纬纱未遮的半张脸笑容格外耀眼。手中的手出奇地温软,符川轻轻握着,不敢握紧,也不想放开。
周青实在不适合穿红衣,那面颊眼周仙气的天生面红,在红衣映衬下像千年的女妖。端正的五官,也被这七分鬼气盖了过去,美则美矣,太过森冷。
符川幻想过无数次她的模样,小时那仙雾遮面说要来接他的仙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她的容貌和他幻想的每一张脸都不一样,却恰是他最喜欢的样子。她一来,他心上人的模样就有了。
这梦太好,就连婚嫁的夜色也正合适,只可惜……还是在沉沦之前早些结束,何必待彼此深爱再来个血rou模糊。
周青不喜侍奉,连服侍符川的小仆也留在前院,她推了酒宴亲自领着符川入帐。她恣意惯了,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各人仍旧吃着喝着聊着闹着。
虽然周青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但骨子里早年遗留的狂狷肃杀不时让人汗毛倒竖。说她是仙,但这世上当真有神仙?这神仙怎么哪里都不去,偏偏来了晗国?晗国怀疑的人和相信的人一样多。若有神仙自然也有妖怪,是仙是妖,只要能给晗国带来好处,没有人愿意深究。
此刻,没人敢去闹昆仑仙的洞房。
后院空寂,不似前院热闹,两人的脚步踩过石阶。周青衣衫的熏香若有若无地飘来,走过拐角,她猛地拉过他往怀里一带,一个柔软的吻隔着盖头落在他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