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地一声,程航一的头顶迎来了第二棒。
“按照我从别的医院调出来的病历,患者早在两年多前就已经有比较严重的胃溃疡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治疗。虽然说胃溃疡癌变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临床上不是没有,而且还占了一定的比重。那这么联系起来,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他的声音很冷静,看惯了生死的人说话就是这样,不能说冷漠,但是听上去就是让程航一很难受,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好这样平平无奇的事情。
思绪开始飞速地旋转,转回到他们还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程航一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明明那段时间徐开慈很健康的,根本没有什么异样。
异样……
吃得少算吗?可是他一直都吃得少。
吃药的原因吗?他每天吃那么多药,伤胃是正常的。但是同样的吃药和吃得少,也没听说过别的瘫痪病人有徐开慈这么严重。
程航一怎么都想不通,哆嗦着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医生听。
没想到医生听完竟然笑了一声,像嘲笑程航一没见识一样。同时又责怪起来:“你说这些话,就足以证明你是真的没关心过患者,他瘫痪的位置那么高,对疼痛本来就感知不到,本来就很难察觉自己哪里不舒服。你明明知道他经常吃药,就应该清楚肯定很伤胃,更何况他吃的药物本来就是引发胃溃疡的一种药物。作为和他同吃同住的伴侣,你这都没发现。”
“另外,引发胃溃疡的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其实是焦虑。他的身体情况和普通人根本就不一样,心理有问题很正常,缺乏安全感和消极情绪这些情况家属就更应该关注。但是按照他现在的情况,焦虑,抑郁是肯定的。这些该不会你都不知道吧?”
这些话像一颗一颗钉子,直截了当地插到程航一心上。
每句话都不是在向他诉说徐开慈的病情,而是在控诉,控诉程航一做得有多烂。
太差劲了,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发现这些事情,这三年他都在干什么?
程航一抬起头来,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他仰头看着孟新辞,灰白的脸上突然笑了一下,像自嘲一样。
他问孟新辞:“你知道原先徐开慈是怎么和宁望形容我的么?”
孟新辞摇摇头,程航一这样的表情和脸色让他隐隐约约有些不安,害怕这种关头连程航一都要崩溃,那才真的是麻烦。
“他形容我,是六十分男朋友。”程航一又笑了一下,在医院的冷光灯下眼角闪过一点光亮。
“可是当时我还沾沾自喜呢你知道吗孟新辞,我那会真的觉得他都这样了,我还陪着他,还在他身边,能做到六十分多好啊,都及格了。”
他又伸长手指,往眼角擦了一下,“可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这六十分里,他到底加了多少感情分?我值个锤子的六十分,我做得那么垃圾,自始至终都没合格过。”
感情的事情,孟新辞不好置评,更何况他觉得现在来追究合不合格其实没意义,还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办,徐开慈要怎么办。
他也坐了下来,胳膊搭在程航一的肩膀上。
要不是现在呆的地方不能抽烟,他是真的想给旁边瑟瑟发抖,喉头上下不停滚动的程航一发一根烟,好让他冷静冷静,想想以后的事情。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只是觉得很讽刺,我及格都要看在亲情分的份上,他却做到了满分。不,不止满分,他大概连附加题都做了。他比我想象的,甚至比他想象的都还要爱我。”
孟新辞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安慰程航一,程航一却猛地站了起来。
不同于先前的像被雷劈过一样,他的眼神坚定而执着,在灰白色的脸上,这双眼睛格外的亮。
“他从来没有不要我,他不要的是他自己。这次我不会再听他的话了,我要把他找回来。”
病房门突然被打开,在徐春晔和梅静惊讶的眼神中,程航一迈着坚定地步伐走了进来。
他走到他们两个面前,微微点了点头,叫了声伯父伯母算作打招呼。
徐开慈偏着头睡着,表情自然,呼吸缓慢。程航一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一把,又转身走进卫生间。
梅静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卫生间里有水声,很快程航一端着一盆热水出来。他看了眼还愣着的梅静,没管他们夫妻俩是什么表情,只是伸手把遮挡帘拉了起来。
掀开被子,徐开慈未着裤子,只穿着一条纸尿裤,想来是为了方便才这么做。程航一皱着眉,轻轻啧了一声。
——徐开慈不喜欢这样,以前在家,就算是偶尔着凉闹肚子的时候,他都会要求护工帮他穿戴好,顶多就是费事一点。
程航一轻轻托着徐开慈的身体,将纸尿裤换下,用温热的毛巾杆帮他仔细擦洗干净。
毛巾带出一点点粉色的血迹,难以想象,徐开慈要是有知觉得多疼多难受。
真的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