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凤箨拿开了他的手。不是任剑还的触碰让他太不习惯,只是这个姿势再保持下去,他很怕自己立刻会哭出来。
“我想回公冶庐。”他说,又补了一句,“正好你也可以回浣剑山庄去。”
☆、第 16 章
回到公冶庐,日已偏西。大门半敞着,简凤箨探头探脑,看院中一片静好,一只猫躺在拉长的日影里翻肚皮,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溜回自己房间。但是他突然改了主意,弯下腰朝那只猫勾勾手。
“小鸡,过来。”
猫坐起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等简凤箨靠近,就一跃而起,飞檐走壁地不见了。简凤箨望着墙头发怔,身后秋离鹤走过来。
“它不认得你了。”
“这小没良心的。”简凤箨沉浸在伤感之中。“我明明给他钓过一条那么大的鱼。”
“才一条。”秋离鹤公平指出。“你是欺负得太多,喂养得太少。而且一只猫,叫人家什么小鸡。”
简凤箨:“我这是好心帮助他扮猪吃老虎。扮鸡吃老鼠。”
秋离鹤:“那我的好师弟,老鼠吃够了吗?”
简凤箨颤巍巍地转过身。
“师兄。”他只说出这两个字。一剑渡川并不是他的师兄,他后来放弃那一钱不值的称呼,正是对韦苇的尊重。他的师兄,全天下只有这一个人而已。
“进来吧,凤箨。”秋离鹤声音仍很温和。“师兄看看你的伤。”
简凤箨脱了上衣,盘腿坐在床上。烛火散出桕油的清香。月亮和寒雨都虚假,只有这里的秋天是真实的;水边都是乌桕霜洗的红叶。
“我已经好了。”他重申一遍。由于连日奔波,他的剑伤都还没有愈合,但那都不打紧。任去留给他造成的麻烦要更大些,但这也不是秋离鹤能帮得上忙的事情。秋离鹤充其量只是给他重新清洗一遍伤口,再换一换药。都处理好后,他起身去洗手。简凤箨捉住他的衣襟。
“师兄。”他又说。他披着外衣,冻得牙齿打颤,只能望着秋离鹤身后烛火,仿佛那点热度会顺着眼睛流到身体中去。秋离鹤叹了一口气。
“我都已经知道了。”他用一种有点责备又不失抚慰的口吻说,就好像承诺帮幼弟收拾烂摊子的长兄,好像简凤箨犯的不过是撕破了人家窗户纸之类微不足道的过失;实际上这数年他就算在后山散散步都很吃力,他唯一的功能是倾听。
“他不该去。”简凤箨说,他咬紧牙关才能抑制住喉咙里一声□□。“我没想到他会去。师兄,你们为什么不拦下他?”
秋离鹤摇了摇头。“他是公冶庐的主人,他想做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阻止。”
“不是,师兄,你没有错,你们都没错,都是我的错。”简凤箨飞快地说。“我不敢告诉他,也不敢告诉你,因为你们绝不会让我去………”
秋离鹤道:“你不想告诉他,也不想告诉我。”
烛影幢幢,在简凤箨眼里奇异地化身千万。手足的麻木还在其次,最先在他心中复活的是面对杜三时曾感到的心悸。现在他总算反应过来了,那本应是一个警示,一个预演。
秋离鹤娓娓地说明。“我只用了一点点药,效力不会超过两个时辰。因为你知道我内功和力道都很差。你的能耐我很了解,我只是想尽量做到公平。”
“师兄无论如何不能原谅我么?”简凤箨说,他超乎寻常地冷静。人若相识太久,偶尔可以预判对方的举动,他走进公冶庐前,就该知道秋离鹤是在等他回来。等他陪葬。他可能确实知道。仅仅是不死心。
秋离鹤道:“他终究会原谅你,但我不能。师弟,是你把这一切毁了。”
他提起剑,指向简凤箨的喉头。“师弟,拔你的剑。”
“我不会对师兄出手的。”简凤箨说,说完他自己也感到可笑。这些天他渐渐能够承认了,实际上他就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他所谓的底线,除了被推翻之外好像没什么用处。
“你在赌我也不会出手。”秋离鹤的声音很平静。“起来,凤箨。你在想什么我都清楚。不要跟我来这一套。”
简凤箨闭上了眼睛。
秋离鹤道:“很好。”他手腕一沉,剑刃划过简凤箨脖颈,拖出一道迤逦的伤口,往里钻了一二分就卡在肋骨上。他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
简凤箨扶住倒在他怀中的秋离鹤,抬头看着任剑还。
“你做什么!”他以为自己是在怒吼,但他上下牙齿在格格打战,只能发出一个模糊而嘶哑的低音。
任剑还抽回了剑。“救你。”
简凤箨笑起来。“救我?”
他嘴唇哆嗦着,扭曲成一个近乎狰狞的表情。任剑还当机立断,一手刀劈在他颈侧,将秋离鹤的尸体靠在床角,然后将简凤箨背到背上。
屋外已经有几个人等着他,看见他出来,每个都愁眉苦脸。浣剑山庄的大弟子七里濑正在追究责任:“少主回浣剑山庄路上突然跑了,为什么不速速来通报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