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心中暗喜,起身提着襦裙小跑着过去,斜坐在离太后最近的那级阶梯上。
“哎,春寒料峭,地上凉,坐□□可不行,来,过来。”太后一面说着,一面大手揽过婉儿,明显感觉她比先前消瘦了,“我的婉儿,一个月没见,一定有许多话想跟我说吧?”
“是呢!”第一次被太后拥在怀里,那前所未有的温暖令婉儿感动,也因此更加想放任自己撒娇了,“太后怎知宫中险恶,您再不回来,恐怕婉儿就要血溅宫墙了……”
太后抿着嘴笑,从来没有这么释怀过,婉儿这副惹人怜的样子也更让太后想调戏她了:“婉儿要是血溅宫墙,谁来奏江南曲给我听啊?”
“啊!太后!”婉儿一下子坐起来,脸“唰”一下红了,局促不安满是羞赧,太后是怎么知道自己写情诗的,明明那时四下无人啊!
太后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羞红的脸,兀自说着:“总让婉儿参政,连我都快忘了婉儿是个诗人,婉儿发自内心的诗,可比应制作得好多了。”
“谁……谁说发自内心了……”婉儿口是心非地辩驳着,身子却自觉地依赖于太后令人踏实的怀抱。
有婉儿在怀里,仿佛天下那些糟心事都散去了呢。太后浅浅笑着,难得舒心。一手抚过婉儿鬓边青丝,只觉岁月静好,不忍放手东流。
“太后……”等到婉儿大胆回身主动抱住太后时,已是泪眼朦胧,“您以后别再放婉儿一个人了好不好?”
任她这么抱着自己,太后却是无奈瞑目:“婉儿,太后是金口玉言,我从不作承诺的。”
婉儿闻言抬起头来,早知道太后会这么说,一滴泪顺着脸颊滴下。
她的泪太扎眼,刺得太后生疼,抬手为她拭去那滴泪,太后解释道:“前路漫漫,处处皆是明枪暗箭,尚不可松懈啊。裴炎是密谋废过帝的人,旦儿的心思又从来就不在朝政上,裴炎这次能说动军队,废了一个就可能废第二个,旦儿的儿子也还小,他要是再密谋废了旦儿,谁又去坐那个位置呢?只怕裴炎不是要学伊尹,而是要做王莽。废帝的风波还没完,现在的大唐是虎狼环伺,看看吧,过不了几日就会有人打着显儿的旗号造反了。”
这些事,婉儿也都一一想过,得不到承诺又如何呢?自己现在就在太后怀里,就是太后能给的最好的承诺了:“太后这一路走得太艰难了,太后要是个男人就好了吧?”
太后却笑了:“生为女儿身是不可选择的事,走什么路却可以依自己的情愿。”
“无论太后走什么路,婉儿都将伴太后左右。”既然太后不给承诺,那就自己给吧,婉儿的目光诚恳又坚定。
相伴左右吗?太后的笑容微微凝固,心照不宣的事忽然被她说出口,倒是防不胜防,甚至有些惶恐了。从前也有个男人这样与她说过,在青灯古佛感业寺,在“开箱验取石榴裙”时,李治的目光也是这样诚恳又坚定,可三十三年恍如隔世,他们是如何从相伴左右到明争暗斗的,太后有些记不起来了。
“婉儿跟了我有六年了吧?”太后对这些时间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婉儿有些意外,轻声应道:“是。”
她还记得当年在内文学馆的惊鸿一瞥,原本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里突然照进来一丝光亮,人生从此被改写。十四岁的她远想不到在接下来的六年间将会站在帝国的中心俯瞰风云变幻,磨炼成如今不再诚惶诚恐的二十岁的上官才人。
太后稍一沉yin,将这感叹放空,忽然道:“婉儿,有空的时候代我去安福殿看看皇帝吧。”
婉儿一愣,眼前的太后常是在朝堂上提起儿子时一脸不成器的痛心疾首,唯有私下里在她面前显露出一个母亲的关怀。她能感觉到太后一向强硬的内心里是藏着纠结的,对于叛逆不羁的贤和倒行逆施的显,她可以不讲情面地施展手段,可对于温润如玉的旦,她似乎常常难以决断。
在李显登基的时候,以裴炎为首的辅政大臣们尚有一丝庆幸,太后主动还政,李唐皇室的权力不会动摇,可短短五十三天,太后迅疾地结束了李显的皇帝之路,改立上来李旦。请神容易送神难,太后还朝后加紧了集权,李旦初任,没有一□□使过皇帝的权力,反倒是太后先把乾元正殿拆了,大兴土木修起什么万象神宫,又从把紫微宫改名太初宫开始,渐渐的将百官都改了名。太后竟然改旗易帜,改元垂拱,所谓“垂衣拱手,无为而治”,在太后显见的要大干一场时,却给皇帝选了一个“无为”的年号,这就根本无需猜测了,谁都知道李旦只是一个傀儡皇帝。
旦自请居于远离前朝的安福殿,那是一个极聪明的位置,既表明身处后宫绝不染手权力的决心,又不至于离他常怀猜忌的母亲太远,安分于母亲的眼皮底下,是旦从三个哥哥的悲剧中悟出的保身之道。
“奴婢见过上官才人。”
九洲池波光粼粼,映出在门口侍候的宫娥的面容,婉儿驻足一看,一丝熟悉感升起。
“你是……”
“奴婢是韦团儿啊!”带着攀近乎的迫切,那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