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夫人这一年的寿辰恰在冬至这一日。她老人家是清净惯了的,从来怕那些热闹,往岁都未肯大办,不过定一班新出的小戏,整治几桌家宴酒席,并不请外客,只合族长幼大小共凑一处吃碗寿面便罢,也算是享了天lun庭闱之乐。可今岁因是八旬整寿,两位傅老爷想着再要简办恐不像样,早早问明了老夫人的意思,听着她意头上有些松动,两人便商议着从十一月初一始至正日子上,两府里齐开筵席,宴请世交公候应袭,诰命,诸官长同侪,远近亲友。礼部奉旨拟的寿礼从十月上旬便流水似的往府里送。寿辰请贴发出去,里亲外眷俱都携礼相贺,阖府结彩悬灯,鼓乐齐鸣,笙箫彻耳,热热闹闹了好几日。
? ? 傅琬琰这几日里也不得松快,她的贺礼是一早就预备下来的,一顶水貂皮子攒珠暖额,上头用金线勾了齐梅祝寿图,当中缀着一颗湖珠,傅老夫人见着便喜欢上了,第一日就带了出来会客。因座上诰命夫人说要见府中姑娘,傅琬琰便也随着在园子里管待,众位夫人里有识她的,也有几家不曾见过的,着实将她细看一回,俱是齐声夸赞不住。这倒不全是客套之言,她这几年实是出落得愈发俊俏,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貌小娘。林氏又特特的请过宫里的教养嬷嬷来调理规矩,她在这上头也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那嬷嬷既是宫里的教养姑姑,规矩极是严厉,说是要动不轻狂,笑不露齿,进退得宜,行止有度,她为着这个,每日里练站姿,坐姿都是一个时辰打底儿,再穿着窄脚的织锦绣鞋练仪态,脚上都不知叫磨破了多少回,如今再看,规矩礼数已是再挑不出半点儿错处来,又因着打小习武,身子骨虽瞧着细伶伶的,却比其他小娘更要添几分Jing神气儿。
? ? 座上不知哪家的一位太太拉着她,上下一瞧,不住叹道:“真好个齐整模样儿,可定亲了不曾?”
? ? 傅老夫人笑应一声:“定了扶家的四小子了。”?
? ? 那位太太“哟”一声,笑道:“原是,玉面小郎君,,可了不得,前儿我还说扶家那位谪仙公子再难寻着合意的,原来是要您这儿的一位神女来配呢。老夫人可别笑话我rou体凡胎的见识浅,我瞧着这竟是一桩世间再没有的神仙姻缘呢。”
? ? 一番话引得满堂贺喜声,老夫人自是十分欢喜。傅琬琰面上笑得腼腆,心里直似浸着蜜汁子,掩在袖中的手指头细细数着日子,可还得再等三日才到冬至呢,到那时烨哥哥可是要来的。原虽也是时常想着他的,却没这般熬不住,知道他要来了,反而夜里都念得睡不安稳,时常取了枕边的《子曜文集》借了灯火临窗细赏。
? ? 子曜是扶烨的表字,他这些年在宫里进学,做得许多笔墨,他在一众伴读里年轻是最轻的,诗词却极是清丽,又生得那个模样儿,先时虽不显,如今名声却是渐渐流传开了的。又不知哪一个收拢了他作的那些个诗赋文词,札记杂谈,统共三十余篇,给添了序刊成册子在学坊里卖,竟也引得见者争售,旬日便能卖个干净。再有一本是他的画册,他画山河湖泊,花鸟草虫,与别家再不相同,时人好“没骨画”,不喜用墨笔,赋色浓艳,他却独爱以水墨立骨,用笔极是疏放,只粗粗地施上一二丹粉,便神韵迥出,别有生动意境。因着这极难得的诗画功底上头,有雅称他“子曜三绝”的,也有学着他这新奇画法作画儿的,却总不及其半分气韵。
? ? 林氏还叹过几回,若是那等恃才傲物的,似他这般年岁就得如此名气,难免骨头便轻起来,难得他虽是个骄的,到底不曾拿眼色看人呢。傅琬琰听一回便痴痴笑一回,倒比自个儿得了夸还要高兴,林氏见她那副痴样就要敲她毛栗子,她却是已被敲得习惯了,夜间自家躺在床上,还总要将有关他的字字句句都翻出来想一遭,越想越觉得一日要比一日漫长。
? ? 好容易盼到了正日子上,她因一心记挂着这日,一夜没好生得睡,一早便掀了帐子起了身,外头一片明晃晃的雪光透着玻璃窗子照进来,几株红梅映着雪意分外Jing神。昨夜落得好一场大雪,素琴正指了小丫头拿扫帚扫雪开径,隐约能听着前头园子里鞭炮爆竹声响,并着笙箫鼓乐的吹打声,却是已有客登门来贺。今日因是家宴,便只在这东府里头办,园子里早早就辟了出来搭了戏台,又收拾出两座暖阁来做退居。这回家宴不独东西两府里头众人,傅老夫人那一支上还有些堂表兄弟,这次也一并发了帖子去请,有早几日便带了寿礼登门的,也有今日才携家中晚辈前来祝寿的。
? ? 傅琬琰仔细梳洗后便往园子里去,杜氏是一早就登了门的,正和林氏并府里的几位妯娌在暖阁里闲话,见了她先拉过手细细瞧过一番,笑yinyin点了头,“又高了些。”
? ? “烨哥儿如今才算长得快呢,”林氏在一旁笑着接过话头,“上回一瞧,竟比他几个哥哥也差不离了,这年岁上,且还有得长。”
? ? 杜氏一面拉着傅琬琰在身旁坐下,一面应着,“正是呢,如今给他做衣裳都愁不够的,每一月上衣服就得放一寸,针线上赶都赶不急。”后头有一句她却没说得:“倒是琬琰制的衣裳,他还乐意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