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篁提着刀微微低头,回手摸了一下背后,翻转手掌,随便摩挲着满把的血轻笑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了。”
庄清流只是目光微微在她脚下的影子上落了一瞬,接着刀身一卷,飞旋而起。庄篁在原地纹丝不动地深深闭了下眼后,终于闪电般地冲天而起,刀尖直刺庄清流小腹
——滋啦!
忽隐忽现的光影交叠闪动中,倏地出现了一团白色的影子。一只白毛狐狸突如其来地跃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紧紧箍住了庄篁的脖颈。庄清流手中的刀纹丝未停,一瞬间迎着庄篁的心脏直直刺了上去。在轻而寂静噗嗤声中,逐灵全部的刀身毫无阻隔地贯穿到底,一股鲜血猝然迸出。
庄篁眼底急剧收缩,面前浮出虚幻的光影,血丝从瞳孔深处缓缓蔓延渗出,浑身上下开始冰凉僵硬。
庄清流低头,脸色平静地看着同样从腹部一没到底的长刀,很久都没有抬起。
烈火穿越荒野,大风在天际和耳边永不停歇地呜咽。
结束了。
庄清流双手微抖地合在一起,将逐灵一点一点地拔出。垂眼伸手,将庄篁接进怀里后,在她眼睛上轻轻地覆掌,缓慢抹下。
祭坛笔直而庄严的长阶上逐渐滴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幽绿色的荧石棺盖被无声推开又阖上。风声停了,地上映出狼狈的光影。庄清流垂头片刻后,冲着脚下的灵水潭无声跪下,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空中渐歇的呜咽蔓入了水底。
良久之后,庄清流撑着地躬身伏起,抬手抹了一把脸上刺骨而冰冷的水珠。与此同时,脚底一抹无声而幽深的影子静静出现,逐渐将她全部覆盖包裹在内。
庄清流缓缓抬起了头。
烛蘅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棺椁上,声音颤抖地低低开口:“你在干什么?”
庄清流没出声。
好像是觉着茫然而无措,过了很久,烛蘅嘴角才又动了动,声音哑了下来:“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庄清流目光定定落在地面上的一点,抬起手背,轻轻擦了嘴边的血后,撑地起身,错过她往外走。
一根紧绷的弓弦缓慢升起,笔直挡在她眼前纹丝不动:“——说话。”
庄清流仰头看了看颜色冰冷的铅灰色天空后,忽然开口道:“你不是也不喜欢她吗?”
空气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烛衡缓缓转头,不可思议地分开唇缝:“什么?”
庄清流没再理会,绕开弓弦继续往前走。
烛蘅的身影瞬息又出现在了她身前五步的地方,一字一句地问:“你敢说,你自己没有分毫私心?”
庄清流衣角滴着血沉默了片刻,坦然看着她的眼睛:“我有。”
烛蘅眼底好像有什么紧绷的东西最后崩塌碎裂了,整个人什么都没有再说。背脊缓慢挺直,双臂一点点抬起,冰冷地指向了庄清流。
箭尖反射着刺目的银月之光,在这点微光的掩盖之下,哪里好像还有别的水波在浅浅晃动。
——噗嗤。
一支灵箭带着凌厉的劲风射出,面前的人再没有看她一眼,笔直地错肩反身离开。带着故梦chao大批的族人,顺着海底长路头也不回地拔身走远了。
庄清流俯身跪在地上又低低咳出几口血后,仍旧用手背轻轻擦了一下,然后摸到胸口,攥住冰凉的灵剑拔出,撑地爬了起来。
空中黑云滚滚,密密麻麻如水浪般的怨灵越来越尖啸锐利,四下狂冲乱舞。
庄清流仰头看着天空,手中却一点点将虞辰岳深深按进了崩碎溅裂的崖壁腹中:“在故梦chao,普通的人会因灵力的充沛而提升五倍的修为,这些怨灵的煞气也一样。”
她收回视线低下头:“你预料到这些了吗?”
虞辰岳唇缝笔直地抿成了一线。
庄清流又问:“你现在,也还能控制吗?”
虞辰岳喉结上下滚了一下:“我控制不了了。”失控了。
庄清流没说什么,也看都没有再看他,收回手的一瞬间,整座山崖崩裂坍塌。旋即一道月白色的光影直直从岛中央的上空旋身坠下,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在以往很多年的时候,在很多族人来跟她告别的时候,从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偶尔会想,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也到了那么一天的时候,她又应该去找谁好好地道别。
如今这一天,终于到了。
天色Yin沉昏暗,下着漫无边际的细小冰粒,到底还是没有下雪。
在故梦chao变得硕大而厉害的怨灵不时会飞蹿而出,试图掠过海面冲入仙陆。高高的思归崖上,一道身影衣摆翻飞,剑斩不停。
梅花阑提着滴血的剑停在一人高的界碑旁边,定定冲着宛若站在崖边一线的人动了动喉咙,哑声道:“我来了。”
庄清流轻轻抿着的唇弯了一点,目光里全部装着她:“来接我吗?”
梅花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着她开始点头:“我……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