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脚步声愈近,陆金忙将遗光往旁边扯。
门被打开了,两个人从漆柱后探出点视线,正看见一个满脸沟壑的老人谨慎的探出头张望。
扫视一圈,没见到敲门的人,他露出点狐疑。身子后撤,正打算关门。
柱子后头钻出来两道人影。
于阿公!
老人浑浊的双眼在昏暗的天光里使劲眯起打量,其中那个唤他名字的人影,走近一些,微微掀开点头巾,露出张欺霜赛雪的脸。
小姐?
他迟疑的叫出声,见她笑起来,又喜悦的唤了一声
真的是小姐啊!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声音太响,于阿公往四周望了望,周宅门前青石板铺就的宽阔场地,连一颗草都被辛勤的仆人拔的干干净净,更别说能藏起偷听的活人来。
他略安了点心,移开门栓,忙将二人迎进门来。
约莫6点多钟,天色已经如同淡墨转浓,越往里走,院子里黑而悄静,空气里藏着早至的暑热,昏暗月光将树木都只照亮个朦朦胧的轮廓,像黑影压迫下来。
遗光觉得闷热窒息,她正奇怪怎么不开灯呢?
朝前引路的于阿公,却一改刚才的老迈迟缓,在夜幕迷雾一样笼罩的花园里矫健的奔走。
连遗光都觉得快跟不上了。
她正想说慢些。
一抬头,
远处厅堂前一对红灯笼亮着,无风的夜晚,像嵌着的两颗凶兽的眼珠子,闪着诡异的光。
于阿公走的更快了,甚至都迫不及待的小跑了起来。
厅堂里的人听到动静,走出来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
林管家。
林伯?
遗光和于阿公同时叫出来。
小姐!
林伯显然十分激动,他快步迎上来,细细的打量着遗光的面色,见她虽然消瘦许多,Jing神却很好。
他笑了笑,再一眼注意到小姐身边站着的男人。
年轻高大,皮肤不是养尊处优的白皙,看起来不像是文质彬彬的富家公子,但眉骨阔朗,眼神磊落。
遗光看见林伯出来,心里那股奇异的不安才消散了一些,她见他正打量着陆金。
解释道:他叫陆金,是我的朋友。我这一路回来多亏了他。
林伯闻言,脸上的笑意真切许多。
他领着遗光进了屋子,见他们都风尘仆仆,悄声吩咐于阿公叫女仆烧水,准备些吃的过来。
喝了口茶,人才算缓了过来。
遗光进了家门,心落了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腰背脚底都酸痛难耐。
她想起刚才一路走过来的奇怪,于阿公走的飞快,在家里也好想躲着什么似的。
她一问出来,灯光下林伯老练的面目便有些涩然。
他看了眼坐在一旁正喝着水的陆金,后者感受到注目的视线,抬起头,将手往嘴上一抹,水渍散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一双黝黑的眼睛像野生的豹子,含着威迫却也有自然的质朴。
遗光明白了他的忧虑。
林伯你直说无妨。
林伯双手交着捏了一下,开口道:前天乡保来家里,说是要抽税。自从老爷太太不在了,咱们家里的生意也早就不做了,现在就农田和店面铺子出租的进项。那些税,每年我都是提早亲自去交了的。这些年也从来没碰到过乡保亲自上门来催的,更何况,现在春种刚播下去,离着交税还早呢。我们怕是政府要找事情,这几天就小心了一点。
遗光听了有些疑惑 咱们家世代都住在这里,不说亲戚,就是邻居都是几代人的交情。有没有向他们打听打听,或者托了人去省里问问情况?
陆金坐在边上,安静的听着他们讲话,见遗光一开口,问题清楚又有条理。他情不自禁的看过去,见着她侧脸被灯光照的皎然。
那样美丽而高贵,他低下头,瞧着自己脚上新做的布鞋,因为赶路变得破烂,缩了缩脚,将鞋子藏进了椅子的暗影里。
林伯点点头,
一打发了乡保,我就托人去查了。又亲自问了赵家的老爷,他们家堂叔赵曙先生是在省税务厅当差的。昨天回复,说咱们家税面上没有问题。去年城里来了几个烂沙龙,省里城里的衙门都很熟,听说和日本人也有关系,一来就顶了当地青红帮的支排,混的风声水起。那乡保是和他们走的熟络的。
遗光一听日本人,和陆金对视一眼,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只怕是他们一走,叶竹明就拍了电报让这些走狗来她家里打探,现在周宅也不安全了。
遗光将他们逃出来的事情和林伯说了,末了,又道
这次好不容易逃出来,日本人是不会放过我的,老宅这里看来也是被盯上了。我已经决定要和陆金一起去延安,为国家做些贡献,只是实在放心不下你们,才先回来看看。沪上现在局势也不稳当了。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