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国人本来是游牧民族,所以天生就该到处流荡,无以为家,塔立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这样想的。
他还记得当年穆王突然派了个人来接他,那时的他已好久没有听过穆语,那人低头恭敬道:「王子,回家了。」
他有一下没听懂,回家那个词语。
没来由地心慌,像他要去的不是家,而是一个陌生的国。他向来都知道,那裡没有人在等他回去,他甚至想过隐姓埋名,或者一辈子父亲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少了个儿子。
尚皇那时轻声对他说:「你的父亲想你了。」他在那大院中住了十年,他的父亲偶有来访,身后都跟着一个随从,提醒他每个儿子的名字,即使他认得几个孩子的模样,也只能叫出他的顺位而已。
他几乎没有听过有人以穆语叫自己的名字,父亲兄弟都叫他十二,下属平民称他王子,在穆国,他只是一个编号而已,但尚皇会叫他阿虎。
他记得他几乎是哭出来,说他不想回去。他那时身量已几乎及得上尚皇,但他还是个孩子,被男人温暖的怀抱拥住,尚皇说:「你想回来就回来。」
但他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这裡的四季分明,这裡的人情温暖,通通不是他的,他只是质子而已,尚皇终究不是他的父亲。
世界之大,他竟无处为家。回到穆国,有了府邸,还是一直流浪。
到后来他都说服了自己,这就是穆国人的本性,对亲人无情,终身游牧,以马为伴。他的兄弟要麽妻妾成群,要麽终身不娶,不知哪个比较薄情。
穆国和尚朝结盟的进度提上日程,尚朝同意开放过往只产作贡品的荔枝交易,那是尚朝独有的水果,外销潜力庞大。因应水果保质期短,两国也商量着要开发一条新的栈道,便利商队来往。
解决了傅相的麻烦后,尚皇颇是眼红穆国的商业发达,频频召塔立入宫觐见查问,但莲华月份渐大,一走一动都巍巍然的,晚间常有抽筋不适,一副随时都能生的样子,见尚皇时不免有些走神。
尚皇留意到他Jing神恍惚,默算日子知道莲华产期近了,后悔自己没眼力见把他叫入宫来:「太医说大概什麽时候?」
他不必问完塔立也知他在说什麽,回道:「最慢也这半个月了。」
尚皇点头,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想起尚欣华出生前那大半个月他也是寝食不安的:「第一胎比较难,多生就习惯了。」他把生孩子讲得像背书一样轻易,塔立点点头又摇头:「还是两个呢。」
他知道塔立在担忧什麽,穆国王宫中的孕妃受什麽对待,他是有所耳闻的,拍了拍这个准父亲的肩安慰:「这有最好的医师,最老经验的接生婆,不会有事的。」
看他还是一脸忧心忡忡,尚皇决定换个话题:「那你们打算什麽时候回去?」
「最快也要等她坐完月子。」这个塔立早与亲王商量好:「也要看她和孩子的身体状况。」
尚皇忽然笑了:「这次不会再哭着找我说不想回去了吧?」
塔立闻言抬头,看着他眼角的皱纹因笑意更深了,也想起当年的自己:「不会的,我有家了。」
作动那天他想在产房陪她,她强忍着宫缩的痛硬是把他踹了出去。
他在产房外听她嚷得撕心裂肺,除了来回踱步后什麽都做不了,疼痛的尖叫声一下揭然而止,那一刻他觉得脑裡有一根弦断了,上前抓住一个捧着水盆从房裡出来的婢女:「她怎麽了?为什麽突然没声音?」
婢女被他通红的眼吓了吓,感觉肩骨都快被他掐碎,结巴说:「接...接生徐嬷嬷,说会嚷坏嗓子...寻了条软布让郡主咬住。」
尚霄锦看不过眼,从他手上救出可怜的婢女,强按坐下,塞给他一本厚重的字典:「没事干就想想名字。」他那时也是翻着字典才捱过妻子生产。
塔立捧着本尚语字典,也不知道为什麽要起尚文名字,颤着手一页页翻过,什麽都没看入眼。 亲王妃过来问了情况,知道才只开了三指,还得耗上一段时间,淡定地坐在儿子旁边,翻着帐本,却被女婿异样的不安闹到心绪不宁,拍拍尚霄锦的肩,抬了抬下巴指向塔立:「你乾脆把他敲晕吧,估计他醒来莲华才刚在生。」
今日不是休沐,元亲王和尚云锦都不在家,因着出生几月的女儿长牙发高烧,尚霄锦才请了天假留在家,无言地看着塔立大腿上坐着还是鼓起来的腱子rou,回看他母亲一脸理所当然,诚实地说出口:「娘,我打不过他。」
亲王妃也认真打量儿子的胳膊,摇头嫌道:「小时候白请那麽多武先生了。」
尚霄锦自讨无趣摸摸鼻子,张望一下产房还是没什麽动静,决定还是回去看看女儿,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
她从中午就穿了羊水,却等到元亲王傍晚回来才真的开始生,元亲王一脸高兴:「看来外孙们在等我。」
塔立快把字典都翻穿了,裡头才传出婴孩的哭声,一阵喧闹后有丫头来报:「恭喜亲王、王妃,是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