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拄着拐杖一点一点走出茶楼。
戚无行心惊胆战地虚张着手,随时准备抱住萧景澜:“澜澜,你的腿……”
萧景澜轻声说:“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复原。”
戚无行说:“澜澜,我抱你回去。”
萧景澜淡笑道:“我又不是没有腿,被人抱着做什么。”
戚无行胡言乱语:“城外风沙大,我怕你被吹走。”
走出茶楼,晚上的风沙果然比白天更大。
萧景澜有些站不稳,吃力地拄着拐杖摇摇晃晃。
戚无行趁机继续纠缠:“澜澜,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鬼医翻着白眼在后面直酸:“赶紧背赶紧背回去,这风吹得我眼睛疼,可不想在外面呆太久。”
戚无行把包袱挂在脖子上,在萧景澜面前蹲下,弓起宽厚的脊背,低声说:“澜澜,上来。”
萧景澜行动不便,也不好意思让鬼医和他一起留在城外吹风,只好慢慢趴在戚无行背上,双臂搂住了戚无行的脖子。
戚无行托着萧景澜的大腿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平稳地走向风沙中苍凉孤冷的崇吾城。
为了照顾鬼医的速度,戚无行走的不快,他甚至想要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他曾经拼了命想要囚禁在身边的那只nai猫,自己跑回来了,窝在他背上,软绵绵热乎乎的一小团,像在做梦一样。
戚无行生怕自己在做梦,于是低声问:“澜澜,你在吗?”
萧景澜趴在戚无行宽阔的肩头,闷声说:“嗯。”
戚无行听着后颈上柔软的哼哼声,心底止不住的发颤。
祈求似的低喃:“澜澜,你再说句话,好不好?”
萧景澜小声说:“沙子飞进嘴里了。”
戚无行说:“那你把脸埋在我后背上。”
萧景澜低头,鼻尖蹭着戚无行坚硬的盔甲,在宽阔的脊背上微微颠簸着,风沙吹过他的脸颊,吹起了额边的乱发。
戚无行说:“澜澜,我十二岁之前,也是萧家的家奴。那时候你刚会走路,像团小nai蛋儿一样在相国府里歪歪扭扭地跑,我想要多看你一眼,管家就拿鞭子抽我,喊我快点去干活。”
萧景澜小声嘟囔:“难道你怪我害你挨鞭子,后来才总打我吗?”
戚无行说:“不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爱的东西,就会忍不住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奴隶们的孩子都枯瘦黝黑,我妹妹小时候也生的不好。我看见你,那么白那么嫩的一个小胖子,觉得好看极了。”
萧景澜趴在戚无行的背上不说话。
戚无行说:“澜澜,我十二岁从军,从此父母妹妹再难相见。西北苦寒,每日厮杀拼搏,谁都不会太在意身边的人,因为我们不知道,下一次从战场归来的,还有几个人。直到我遇见你,我遇见你的时候,就好像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就是这个小傻瓜了,我绝对不能失去他。”
风沙呼啸着吹散了声音,萧景澜的耳朵贴在戚无行的背甲上,顺着骨骼和鲜血才能听清戚无行说了什么。
戚无行继续自言自语:“澜澜,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那么善良,那么干净,身上没有污泥,也没有血腥。我做错了很多事,很多很多事,我把你弄丢了,不敢再奢望你还能回来。可我到底……还是渴望着你能回来……”
萧景澜仍是沉默着不肯说话。
戚无行苦笑一声,不再胡言乱语,背着萧景澜进了城门。
高大的城墙挡住了大半的风沙,天地间忽然安静了许多。
萧景澜终于轻轻开口了:“你的包袱里,装了什么?”
戚无行老脸一红,竟有点不自在起来:“一点……泥土。”
萧景澜问:“你装泥土做什么?”
戚无行低声说:“崇吾郡全是沙子,养不出槐花。我就从长夜山取土来,每月去取一包,堆在你住过的那间小院里。我对自己说,等到我能在崇吾郡里种出槐花树,你就会出现了,坐在树上咬着白白的槐花对我笑。”
萧景澜小声咕哝:“我又不是魑魅魍魉,怎么还能飞到你的树上。”
戚无行眷恋地蹭着一缕发丝,那是萧景澜散落的发垂到了他脸颊上。
他低声说:“我只是给自己一个念想,澜澜,不这样想着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萧景澜沉默着趴在戚无行背上,借着月光看向那株小小的树苗。
崇吾郡的水土不养草木,这株小树苗在风沙里摇摇欲坠,长的缓慢又可怜。
可却有一个人,夜夜望着这株弱不禁风的树苗,念着他,渡过漫长到看不见天日的时光。
鬼医实在忍不了了,轻咳一声:“你们两个先聊,给我找个屋睡一会儿,我这老骨头累的不行了。”
萧景澜手脚并用地从戚无行背上爬下来,拄着拐杖说:“前辈,我们睡东厢。”
戚无行说:“东厢只有一张小床,睡不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