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衍头垂得极低,走过来,一路上撞到好些个并不存在的路人。他仿佛失魂落魄,撞了某个推着轮椅的人,然后被人揪着领子骂,他眼神却有些呆滞空洞,像是心不在焉,嘴角又倏然极淡地嘲了一下,像是被人骂的时候,能够稍稍解脱一点。
那个并不存在的路人放开夏之衍,骂骂咧咧地走了。而夏之衍仍然站在原地,仅仅是一个背影,却从头发丝到脚趾,仿佛都是僵硬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抬眸,从医院楼顶往下,慢慢数着,直到视线落在第三层和第四层交界线的位置,便不敢再往下面移动。
好像下面那一层住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旦触碰,悬在他头顶的那把利刃就会毫不留情地刺下来。游其于徐默,便是这样。
他的瞳孔是缩的,视线却有些空洞。这一瞬间,这个眼神是直直地对着李斐和制片人这边的。简直令人头皮发麻——徐默所有的情感,愧疚、恨意、彷徨、无措,到了最后都变成破罐子破摔的空洞与虚无了。他像是一个拼命想要逃回自己蚕蛹的人,不肯抬头看世界一眼。
李斐一动不动地看着夏之衍,一贯喜欢在桌上敲敲打打的手指居然半晌凝滞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过去了一秒钟,但是这一瞬间,因为夏之衍那种绝望的眼神,让人感觉到死寂般的漫长。
然后他动了,仓皇而逃。
……
两人对比着演完,试镜间里一片寂静。
管彤比夏之衍结束得要早,率先扭头去看夏之衍,然而正撞上对方仓皇而逃时的最后一眼,被那样一望,管彤后颈上的汗毛顿时竖起来了,脑袋皮层如同炸开来般——
他为什么没想到能这样演?
他演出了郁卒和烦躁,演出了愧疚和纠结——可这些难道不是徐默最浅层次的情绪吗?他所表现出的这些,在夏之衍所表达的绝望面前,简直不堪一提,演绎的力道太轻了!
他所演绎的,无法表达那种退无可退的绝望感,而对面那个少年所演绎的,却已经囊括他的这些郁卒、愧疚等等所有情绪。
管彤陡然就明白,艺术指导老师所说的“留白”二字,是什么意思了。夏之衍演出来的,是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徐默,没有浮于表面的一分一毫多余动作,唯有徐默最核心的东西——逃避与绝望。饶是如此,像自己这样的观众却能从其中看出更多的复杂情感。
夏之衍。
管彤的视线落到对面少年的胸牌上。尽管不想承认,但他自己都觉得,已然被比了下去。这怎么可能是个新人?可他竟然觉得,自己心服口服。
……
夏之衍和管彤离开试镜间的时候,李斐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们回去等通知。等出了门,梁生才立刻迎上来,将大衣外套递给夏之衍,问:“怎么样了?”
夏之衍穿上外套,摇了摇头,说:“还不知道,得等。”
他倏然感觉到身后有道强烈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那存在感极强,令人不得忽视,于是转过头,只看见管彤蹙眉移开的视线。管彤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整个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挫败一般,扭头就往外走。
这年头,新人都是怪物。
“彤彤哥,怎么样了?”他助理瞧管彤脸色不虞,赶紧追上去。
管彤憋着一口气,郁闷道:“回去我得抓紧时间琢磨演技,让公司别给我接乱七八糟的剧本了。”
……
夏之衍回了学校。宿舍里有些乱,薛疏不在,他床上散落几本军用机械器材相关的杂志,被夏之衍捡起来,收好放在桌上。
夏之衍在寝室想了想,打开电脑订票回家。然后打开衣柜,开始收拾他和薛疏的东西。两人因为是上下铺,衣柜是连在一起的,左边是他的,右边是薛疏的。打开来后才发现两人穿衣极其相似,几乎分不清楚谁是谁的。
过了会儿,门打开了,薛疏走进来,手上提着一袋子东西,看起来有些头重脚轻地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翻倒在床上。
“回来了?你看看你有什么要收拾的,我打算回家过年,你也回去陪你爸。”夏之衍说完看了薛疏一眼,却见他没有反应,顿时几步走过去摸了下他额头。
很烫。
夏之衍才发现他刚才脚步虚浮地走回来是买了袋子药。夏之衍推了薛疏一把,拍拍他的胳膊:“很难受?怎么突然病了?”
薛疏翻了个身,睁不开眼睛,一生病脸都是青黑发白的。他小声哼了句,没什么力气地抓住夏之衍的手。
薛疏身体一向很健康,至少夏之衍久没见他生病过,但现在夏之衍也顾不上去琢磨到底为什么突然重感冒了。他赶紧下床去拿药,倒了杯水吹冷,然后坐到床边,抱着薛疏的脑袋,让他坐起来。
喝完药后,薛疏开始发汗,睡下了。夏之衍一直在旁边坐着。
临近新年,窗外开始下雪。夏之衍怕吵到薛疏,把手机关掉了,还不知道,他前脚一试镜完,后脚剧组就宣布演员了。
试镜之前,网上对此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