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的人,似乎都像牲畜一样,被交配本能或传统观念束缚,不经思考就生下后代,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否有能力庇荫后代一辈子,很多人从生下来开始就必须面临人性的残酷,即使没有被遗弃成孤儿,也可能被虐待或送养,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
哪怕条件优渥受过良好教育的父母,也无法保证自己的生老病死,当他们离开后,留孩子遗世独立,假如临老被骗光积蓄,或是像我被亲友背叛、面临失业、罹患癌症,那么孩子的后半生将会多么痛苦啊。
我跟道格交流这些想法后,忍不住叹问:
「那些生小孩的人,到底有没有替孩子的一辈子考虑过?他们怎么会认为等孩子成年就可以不再管孩子了?孩子为什么要平白无故被带来世上面对各种风险和考验呢?」
道格回答:
「毕竟我没有在人类的世界生活过,所以不能评论什么。安菲比恩族重视的是快乐与平衡,而非繁衍,也就是说,当我们把一个新生命带来世上时,必须经过慎重的计算。」
我问:
「比如呢?」
道格答:
「比如这一个新生命是否能安全长大,以及他到死之前必须消耗多少资源,也就是说,我们不单单是考量个体,还必须考量整个海域甚至附近陆地的状况,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都会对周遭的环境及动物、植物、矿物甚至微生物带来影响。」
「如果有传染病,就是瘟疫的话呢?」我问。
「安菲比恩族几乎没有无法治癒的疾病,但假使真的有瘟疫,当然就会暂停培育新生命,一来是瘟疫本身可能感染幼体,或透过母体对幼体产生不良影响,二来是在瘟疫的袭击下,也会对整个群体造成高压,紧绷的氛围和情绪并不适合孕育幼体。」
「氛围?」
道格点点头:
「安菲比恩族每诞生一个新生命,都必须经过全族的成体表决,因为我们有共同养育的责任,每个成体都有守护幼体的义务,虽然机率很低,但假如母体不幸遭遇意外或难产死亡,全族都要共同承担这份义务。」
「哇,所以你们生孩子是全族的大事?就像你给我你的血ye,也不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我瞪大眼睛。
「是的,琼,一个新生命可能会对这个世界有好的影响,也可能有坏的影响,安菲比恩族的观念是让新生命跟自然和谐共处,尽可能带来好的影响,降低坏的影响,所以必须经过大量Jing密的计算,判断是否适合孕育新生命。」
道格停顿一下,又说:
「假如一个新生儿从出生到死亡消耗的资源,会影响其他物种的平衡,我们也不会考虑孕育他。」
「什么意思呢?」
「比如妳喜欢吃粉红珍珠草,要是我也喜欢吃,那么我们的新生儿就有很高的机率特别喜欢吃粉红珍珠草,要是这个新生儿长大后,再与其他喜欢吃粉红珍珠草的个体生育子代,那么不出十年,粉红珍珠草这种海生植物就会灭绝了,连带受到影响的是生活在粉红珍珠草根部的一种小鱼,这种小鱼是某种珍稀蟹类的主食,那么蟹类灭绝,还会连带牵连到更多物种,没有任何物种不受这个生物链影响,即使影响看似微乎其微。」
我脸颊一热,轻捶他胸膛:
「谁要跟你生小孩了,我们才认识两天!」
道格微笑道:
「幸好我并不挑食,也不偏好粉红珍珠草。」
我本想说「难道你这条小笨鱼还能跟我这人类跨物种交配生出孩子吗?」,话到嘴边觉得太暧昧了,就改口问道:
「听你这么说,生下一个挑食的孩子,严重程度可能会导致种族灭绝啊?」
道格笃定的说:
「没错,至少这片海域整体的生态平衡,都是安菲比恩族孕育新生儿时必须要考虑的。」
我同意:
「在陆地上也有很多物种灭绝了,如果那些充满杀戮慾望基因的人类可以不再生育后代,或许就能避免这种悲剧。」
「除此之外,我们也重视个体的快乐,普遍来说,一个幼体能得到充足的关爱与资源,他才会经常感到快乐,如果在不破坏海洋整体平衡的前提下,我们能充分供给幼体所需,才会决定孕育他。」道格说。
「照你这么说,你们族群数量不大?」我又问。
「分布在各地海域,总数大概有两万人。」道格答。
「比北极熊还少啊!你们不怕种族灭绝吗?」我惊叹。
道格耐性答道:
「单一种族的延续并不是最重要的,整体的平衡才是安菲比恩族所重视,在整体平衡的前提下,也才能孕育出最快乐的个体,假如有必要,安菲比恩族也会自行集体麻痺提前结束生命,留给其他物种生存的空间。」
我对于这样的说法感到很震惊:
「这不是集体自杀吗?你们活得那么快乐,死了多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