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里斯问过黑松,黑松自己也不知道,他说也许就是那人看他不顺眼而已……伯里斯总觉得不该只是这么简单,通常来说,一个野心勃勃的法师应该有更深刻的、更符合其身份的行事动机……
伊里尔到底有没有深刻的动机?现在谁也说不清。也许每个人都多少有过不像自己的时候。
伯里斯认为自己也一样:中年时,他曾为自己的理智和行动力而偷偷自豪,而现在他却思维飘忽、生活散漫,行动怠惰、脸都不洗。
伯里斯慢悠悠地来到书房时,差不多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书桌上摆着关于白塔的种种资料,还有刚起草了个开头的分析报告……看着这些,他无Jing打采,只觉得索然寡味。他拔出羽毛笔,握了半天,连墨水都懒得蘸。
伊里尔的事是大事,按说他应该多留意,但他就是提不起Jing神……有奥法联合会就够了,那些人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反正他们肯定能保证让“白衣人”无法危害外界……这就够了。
洛特的下落比伊里尔重要多了。伯里斯想,伊里尔的事谁都能处理,洛特的问题可只有我能调查。
他徒有忧虑,却无法静下心来思索。他试着打开自己写过的笔记,这里面有很多他对神域、对独立封闭位面的研究……奇怪的是,今天再看着它们的时候,他看到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字迹,而是一堆傻乎乎的黑白条纹。
我的智商下降了。
伯里斯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托住额头。过去的六十年,他有同僚,有学生,有研究课题,有生意订单……更重要的是,他有魔法。那时他身边根本没有洛特这个人。现在只有洛特行踪不明,他拥有的其他东西都并未改变,可是他却焦虑不安,智商明显下降。
如果这事被三十岁的他知道,他会说:失去自控是法师之耻。愿尊奥法为唯一真理,视世俗利益次之……这句话可不是诗歌,它是誓言。
如果是四十岁的他,他会说:奥法与世俗并不冲突,所谓野心,就是要将真理与利益都握在手中。如果必须从两者中择一放弃,就意味着甘愿妥协。
到了五六十岁,他会说:其实道理没那么复杂,只是老年人比较爱Cao心而已,人的心智与身体是息息相关的,衰老和病痛会消磨人,叫人意志脆弱。
七十岁以后,他会说: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又不见了?我有可能再花几十年找?我等不起了……如果真发生这种事,我可能会活活气死!
现在他八十四岁,同时也是二十岁。他觉得这些看法都不对,但他又说不出什么才是对的。
他长叹一口气,挺直身体,用手指梳了梳头发,想清醒一下。手离开脑袋时,指尖带下来了好几缕发丝。
他靠在椅背上,悲从中来。他的智商下降了,头发掉得快了,而且洛特还不回来。
伯里斯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皮肤紧致,颜色均匀,手背上没有斑点,虎口上的纹路也很浅,有几个指关节受过伤,现在看起来略有些凸出。
六十年前,黑袍人把他扶起来,从背后搂着他,将他扭曲的指关节归位。治疗过程伴随着剧痛,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他并不怎么害怕。靠在那人身上,他只觉得无比安心。
现在,他身后是软椅靠背和垫子,不是黑衣的骸骨大君。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心神不宁了……这不是焦虑或担忧,这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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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黄昏时分,艾丝缇又发来了一只金属渡鸦。它落在伯里斯的书架上,发出公主的声音:“老师,您那边还好吗?”
“还好。”伯里斯坐在书堆中间,逼着自己各类神域相关文献,“为什么这样问我?”
“您不参加兰托亲王的宴会……您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事,没事。我只是比较忙。”
艾丝缇的声音听起来紧张了很多:“还是白塔的事情吗?我能帮您做点什么?”
“不用,没事的,”伯里斯说,“我忙得过来。只我最近不太想到处跑,想在塔里安静安静。”
伯里斯没把洛特失踪的事情告诉艾丝缇。如果洛特确实被关在了黑湖,那他早晚要把这事告诉信得过的学生……但现在他还不想说。
“我明白了。”渡鸦从书架飞下来,落在置物较少的五斗橱上,“导师,我把这只渡鸦的连接关掉,然后让它暂时留在您这里,好吗?如果您有需要,可以通过它来随时联系我。”
伯里斯答应了她,又祝她在庆典上玩得愉快。艾丝缇告别的时候,他隐隐听到了放烟花的声音,看来银隼堡的庆典规模不小。只是诺拉德过生日而已,却搞得像立春日庆典一样。
银隼堡那边的天气应该不错,今天的不归山脉却有点憋闷,云层很低,可能晚上会下雨。
天黑之后,闷雷从山脉西北方逐渐靠近。伯里斯安排魔像去检查了奥杰塔的状况,魔像汇报说,龙身上的黑白条纹平时缓慢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