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抱了回来,被阻止。我大哭大闹,我每次只要一大哭大闹,爸爸就会把我举起来,用他的胡子蹭我的脸。他会特别温柔地跟我说话,把我放在他的手臂里摇啊摇,直到我哭累了睡着了。我睡着了他还在摇啊摇,我经常糊糊迷迷地能感觉到他在吻我,痒痒的,短短的胡子,我会不耐烦地把他推开,在梦里我听到他咯咯笑的声音。闷闷的,从他的手臂传过来,我就靠在他的胸口睡觉。
但那次他没有。他冲我大喊大叫,他的脸因为生气涨得通红。我那时候困惑不解,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困惑不解,那时候什么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除了我的爸爸。但是,我敏锐地感觉到了,我不能出去。
不能出去,就不出去。
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我喜欢被爸爸宠着,他是巨人,他可以满足我的一切需求。我总是觉得自己踏踏实实地踩在陆地上,我觉得这就是真实。后来,我开始理解了这个世界之后,我也还是这么觉得。再也没有比那更真实的真实。
爸爸把我放在小城堡里,就这么过了22年,其实我不知道年份,也不知道时间。可能我知道的就是快乐,我被完全包容着,我被充分宠爱着,我22岁的时候还不会自己穿衣服。有时候爸爸把我叫醒,他把我从床上拿起来,给我穿衣服,我还吐他口水,他就把我举起来转,还哈哈大笑。
我觉得我干什么爸爸都喜欢,他总是用那双温柔的,灰色的眼睛看着我。我那时候话都不怎么会说,我不懂人,不懂家具,不懂地毯,不懂我是安奈林·阿金特的长子,不懂我本可以成为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人。但是我懂爸爸,这对我来说就是全世界。
人们好像总喜欢怀念,yin游诗人会歌颂儿童无知无畏,无忧无虑的生活。其实,他们才不知道什么叫无忧无虑,我才知道,我过了24年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一直觉得,这才是真实。
是是是,你可能要说,真实是独立,是自主行动,是理解。大家都这么说。
那是你们都没有我这样的经历,我那时候从来不用为自己担忧。我一开始从来不知道担忧是什么东西,我只会哭,只会生气,或者哈哈大笑。生活对我来说永远都有意思,我有时候可以捻地毯上的毛捻一天,不理追着我喂饭的仆人。直到累了,我就随便往地毯上一躺,我总会被抱到床上。
我22岁那年,我睡了很久,等我醒过来,发现我长高了很多。我从来没有长高过,这对我来说很新奇,然后我的小凳子,小盘子都显得太小了。我大发脾气,我发起脾气来就喜欢没完没了的疯喊。马上有人来帮我把东西换掉了,换成更好的形状。
我长大以后爸爸就越来越少来找我,当时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日子对我来说就是通畅无阻的水流,我经常相信,我可以一直这么通畅无阻下去。我那时候觉得只要我开始疯喊,我就可以得到一切,特别是,我可以得到爸爸。
后来我被抓走了,我被带到了一个又冷又硬的地方,没有人给我喂饭,没有地毯,没有仆人。我差点饿死,我开始疯喊,真的那时候我完全相信,只要我喊,爸爸就会出现。
然后我被痛打了一顿。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疼痛,这是一种别致的,截然不同的感觉。我更加用力地哭了起来,我差点哭死。我的眼睛又红又肿,我的嗓子又干又疼。我现在回忆起来,他们真的太大意了,那些抓我的人。他们想要用我去要挟爸爸,那他们就得让我活着,不是吗。
他们的想法很好,其实没有人想到,爸爸居然不要我了。我想,可能我是最后一个想到的人。
他们最后没办法,找了个人来教我吃东西,教我拿勺子,拿叉子。那个女人对我不耐烦极了,她经常打我,虽然不是多重的伤,但我总是伤痕累累。其实我学得很快,我的脑子没有问题,我很快就活了下来。盼望着爸爸有一天会来找我,我那时候完全没有怀疑,我爸爸会来找我。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对我来说。
我总是觉得,明天,后天,再过一会,爸爸就会来找我了。我总是做梦,我梦到我还在城堡里,我梦到我大发脾气,我梦到我踢他,我拿刀子叉他,我梦到我冲他疯喊,说我再也不要跟他回去了。然后他向我求饶,把我举起来,把我搂在怀里,我朝他吐口水,闷闷的笑声从他手臂上传过来。
再后来,我又梦到他来救我,这回我不敢嚣张了,我只敢哭,然后要他抱我,要他亲我。
再后来,我想去死。其实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我在想死,我总是蜷在墙角,不吃不喝,别人打我,我就哭着喊爸爸。
最后,真的没有人来找我了。我的便池满了,也没有吃的,我奄奄一息。我真的觉得我那时候要死了。我迷迷糊糊,看见爸爸朝我走过来,他伸出有力的手臂,要把我举起来。
我醒过来的时候,又回到了柔软的床上。我以为我能见到爸爸,我知道我被救了,仆人们再次对我毕恭毕敬。我消瘦如柴,我拼命呼喊爸爸,我要见爸爸。没有人理我,有人试图跟我说话,但是我听不懂。
后来,开始有人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