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娣慢慢收起脸上的讶色,显然这答案已是意料之中,但庾夫人接下来的话,仍让人微微心惊。
“对他一见钟情是假,算计那小孩说为他好也是假,我那情郎身份太低,我必须物色一个既能让我阿耶满意,又把心思扑在朝堂,对我百依百顺的郎君。”
“这么多人中,我选中了他。”
“但桓猊太聪明,知道我救他是不怀好意,以立家业为由打三年仗,直到我阿耶病危,他才肯与我完婚。”
“成亲那晚,他想与我喝合卺酒,他说不计前嫌,往后一起好好过日子,”她嗤笑一声,“傻子,我不让他碰,故意气走他,把身子给了我那情郎。”
“后来怀孕了,可我在江北祖屋,桓猊人在江左,怎么怀上的孕,正逢北方大乱,我们趁乱逃到深山,没想到桓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年后把我们翻了出来。”
“桓猊没杀我们,他知道我爱出风头,为了折损我,故意不杀我,当畜生一样囚禁在这后院,这些年我可有出府半步,”她呵呵笑着,神色凄厉,“我做错一件事,他就打碎我一颗牙,牙拔光了就拔指甲,现在更是废了我的筋脉,我还活着,却还是个人吗?”
芸娣看她情绪不太对劲,主动询问,“你那情郎后来如何?”
庾夫人躺在床上,眼望着帐顶,从眼角灌出细泪,淌在下巴上,慢慢地说道:“桓猊说不杀他,给阿宗三年时间,长本事了再回来带我走,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他缩在石狮子脚边给冻死了。”
芸娣不知她这话的真假,但眼神欺骗不了人,此刻庾夫人眼里浮满泪水,口中空洞洞的,仿佛心也被一起挖空,就知她是真的悲痛欲绝。
可这些与她无关,芸娣只是一个室外客,她冷眼旁观庾夫人的悲恸,“你与我说这些,可是又想做什么?”
庾夫人垂了眼,“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误会什么,只是这些事藏心里太久,没地方说,我怕死了都没人记得我跟阿宗的事,我不嫌丢人,他一辈子对我用情至深,我很高兴。”
她不是悲秋伤春的性子,很快收起泪水,轻轻笑道:“男人这嘴巴跟ji女没什么两样,都是骗人的鬼,你是个聪明人,倘若再这么硬骨头,只会惹恼他,不会给你半点好处,倒不如温温柔柔的,美人吹枕头风,没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来了。
这话又来了。
庾夫人这般想,卫典丹也这般想,甚至连孔雪杀她,想必认为她是红颜祸水,芸娣却自个儿清楚,倘若桓猊对她真有半分心意,在庐江时不会把她推出去挡刺客的剑,更不会强占了她的身子。
她是个人,知道好心恶意的区别,不想犯这个贱。
“夫人说这么多,就是为引出最后这番话。”芸娣不妨直问,“您既有这个心,为何不亲自上去,夫人这些年,只是为了您的情郎报仇?”
一时说得庾夫人哑口无言,冷冷拂下面色,“如今他眼里只有你,还如何装得下旁人。”
芸娣看出她眼里掩饰的慌乱,知她恼羞成怒,将牌位留在桌上离开。
她本是要把牌位一块带去,等离开都督府时再物归原主,防的是庾夫人再行诡计,但见庾夫人如此宝贝这块无名牌位,想来是为她已死的情郎供奉。
既是亡人,她不愿亵渎,也不愿做庾夫人这般卑鄙之人,便没有以此带走要挟。
青罗悄悄进屋,看到床上瘫软的庾夫人,仍掩不住心痛,伏在床头哭道:“夫人您这是何必,奴婢去做事就成,彻底惹恼都督,咱们手里的底牌就全没了。”
庾夫人却望着芸娣离去的方向,渐渐露出一抹微笑,“靠我这辈子,是斗不过他,现在不一样了,我还有一张最重要的底牌。”
她有一双好眼睛,瞧出芸娣骨头硬冷,这样的人一旦对人产生心防,动情难了,原先想让芸娣死,好伤了桓猊的心,可现在改主意了。
她要看着桓猊爱得痴狂难舍,放弃一切底线,最后知道心上人并不爱他,甚至打心底厌弃憎恶,背叛他时,那时方才是他放弃所有骄傲,生不如死之时。
他会不得好死!
青罗将灵牌放在庾夫人怀中,庾夫人双手捧不住,用下巴左右磨蹭,眼里淌出一丝爱意,却是忽然间,芸娣刚才那话钻入耳中,她怔怔问道,“阿宗会不会怪我?”
“夫人怎么能说这种话,郎君心里头一辈子都念着您,怪您什么呢。”
庾夫人却摇头了,喃喃着,“他一辈子念着我,那我呢……”她看着自己这副残破的身子,连情郎的牌位都护不住,睁大眼,脸上满是绝望之色。
回去路上,卫典丹并没多问,但似乎猜到庾夫人会对芸娣说什么,感叹道:“这人心里头从没有无缘无故的憎恨,可偏这世上有万般心狠恶毒之人,小娘子只须记得,主公不是这种人。”
芸娣抿唇微微一笑,悄然移开话题,“我听说人生病时, 在床头放一本佛经,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