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黑到让人忍不住想蹲下来是什么感觉了,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本能地想要把身体放低,黑暗是会引发人内心的敬畏的,让你明白自己如此不堪一击。
郑敖却似乎很熟悉这里,带着我往里面走,还不忘提醒我:“楼梯。”
我摸摸索索地跟着他爬完了一段楼梯,转过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木质的阁楼地板上,满满一地的月光,栏杆修长秀气,外面是郑家的梅花林,梅树都打了花苞,一片深色的朱砂红,映着白霜和月光,像一副国画。
郑敖把从卧室里拿出来的毯子给我裹上。
“坐下看吧。”他不知道从哪里拖出一张铺着锦绣软垫的椅子来,轻车熟路地坐了下去:“我以前晚上常跑到这边来。”
我不为所动:“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来,我没搭理他,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笑了笑。
“我四五岁的时候,刚刚懂事,所以很喜欢这里。”他说:“那时候我很恨我爸,决心要做一个强大的人,然后报复他。而我nainai恰好也在惋惜自己在我父亲身上的失误,决心把我教成另外一个样子。小时候我还想过长大了就把你接到我家,我那时候很喜欢你。”
我冷笑了一声。
“小时候人都会犯傻。”
郑敖并没有生气。
“大概在成年前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自己生活得非常成功。我以自己没有喜欢任何人而自豪,而我nainai也是这样教我的。”他伸手拉住了我的手:“那时候我还没失去你,所以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仍然可以随时去找你,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却没有思考过为什么过得好。”
我很想再刻薄地反驳他两句,可惜他的痛处也是我的痛处,那时喜欢他的人是我,纵容他的人也是我,而当时辗转反侧被放在油锅上煎的人,仍然是我。
“后来我爸飞机失事,我一夜掌权,本该是最得意的时候,我却比任何时候都艰难。”他的眼睛看着我,坦荡无尘:“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失去了你。”
“所以你囚禁我?”我反问他。
他无奈地苦笑。
“现在想想,这也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难得这样虚心:“大概是从那之后,你就不再信任我了。”
他说错了,其实是从更早的时候,我就不再信任他了。
王娴说得很对,我对他的愤怒从未消弭。他从那天在李家的花房里说出那句话开始,就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往后做的事不过是错上加错,不过我因为太过愤怒,连改正的机会也不愿意给他,所以只字不提那件事,只把后来的事拿来当枪使。所以他越发弄不清楚我在想什么……
王娴说人是因为弱势而不发泄愤怒,其实我不愿意发泄愤怒,更多的是因为不想原谅。正如我教睿睿的,再大的错误,只要不涉及生死,都有弥补的机会和救赎的方法,但我不愿意让他弥补,所以我不说。
“郑敖,其实我这两天也一直在想你在医院说的话。”我告诉他:“你说我没有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做过努力,说我不给你机会,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郑敖毫无防备地看着我。
“如果我就是要不给你机会呢?”我说:“如果我本来就不想和你在一起呢。”
郑敖怔住了。
“我喜欢你,我爱你,这些话我都可以说。我也没有说谎,我确实爱你。如果哪天我兴致来了,上床也没关系。”我语气平静地告诉他:“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郑敖大概从没听过这种论调,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这就是我的想法,你要听,我就告诉你。我爱你,但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孤儿院里,被收养之后没有得到亲情,所以骨子里自卑,表面又自傲。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自己喜欢我,所以我知道就算表白得到的也只是侮辱,所以本能地压抑自己,就像电疗小白鼠一样,和你在一起一次,就要在心里责备自己一整天,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惯性。大概是因为迄今而至,我从这段感情里得到的,除了索取,除了侮辱,别无他物。”
既然要讲前缘,那就讲前缘,谁还没点前缘?只不过是有没有仗着前缘把犯过的错一并抹杀的区别。
郑敖显然也看出来了。
不过他这次没有像上次在医院一样摔门就走了。
他牵住了我的手,然后把我拉了过去。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抱着我,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拍着我后背:“我可以等一辈子,只要你不要当逃兵,我会一直努力,直到你释怀的那天。只要……”
“只要什么?”我打断了他。
郑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
“只要你别死。”
他说:“我知道我走之后,她们会替我解释,会替我说,但我想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