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重赏菊氏一事传遍了后宫,阖宫皆羡这位本就破格晋封的元夫人,除德夫人外,其余二位夫人虽听到了传闻,但到底自恃身份、未说什么,最气不过的是那些出身颇高却无恩宠、只得了个散号的小主们,她们不仅很帮着传了些闲话,心底也颇积了妒恨。
午后,宫外的越相与梁尚书一同递了牌子。锦帝心知他们是为何而来,只他对德夫人含愧、不好随意打发了梁尚书,便在博学斋见了他们。
“微臣参见陛下。”
大约是逢着菊氏升夫人的喜事,锦帝一改往日以玄色为主、穿了一件秋香色的白衫,外面笼着一层烟云纱,倒是多了些年轻公子的风流、少了些帝王的凌厉了。
“平身。”
梁尚书起身,不等身侧比他高一级的越相先言,便面色不霁、语气也不善道:
“微臣在宫外听闻,陛下有意晋菊氏为夫人,还赐号‘元’,微臣以为这样胡闹的事,即便是流言也有损圣誉,故而微臣请陛下责令宫正司,严查此流言的源头。”
梁尚书说罢,便抬头看向了锦帝。他已向宫正司的人查实过,陛下确已给了杨嬷嬷诏书、后宫也确在筹备菊氏的册封典礼,才前来面见陛下。他一口一个“流言”,也是为了委婉地求陛下收回成命。
“卿家勿忧。那并不是什么流言,朕已下了诏书,晋了菊氏的位分……不过这是后宫之事、也是朕的家务事,后宫不得干政、前朝也不涉后宫,大战在前,朕便未将此事告知前朝,只叫皇后携命妇们准备了。”
锦帝听了梁尚书的话,知他是在试探。自明旨后宫以来,很有些妃嫔的母家递牌子求见,只他心在兵部,便都打发了。
梁尚书听见陛下那句“前朝也不涉后宫”,明白陛下在堵他的口,却未止住,只继续道:
“陛下也说大战在即,如今皇长子还未寻到,陛下却忙着封什么‘元夫人’,实在不是明君应有之举。”
这话说得很重,更像是老丈人对女婿的牢sao,而不是臣下对主上应守之礼了。
锦帝拿起茶碗,掀盖敛目。越相看在眼里,心内暗喜。这些日子,梁尚书先是丢了爱女,遂主和未成,而今日陛下又摆出这样一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模样来,也怨不得梁尚书失言冒犯、多日的积怨一齐发作了。
“梁大人言重了。”
还未及君臣二人再言,越相便寻机开口,对梁尚书道,
“皇后娘娘入宫时也逢蒙族侵扰,德夫人本应作为媵妾陪嫁,可彼时梁大人却也奏请道夫人乃陛下的贵妾、当以皇家的颜面为重,最后陛下不是也在大婚前、以半副皇后的仪仗迎德夫人入宫的吗?”
这倒是真的堵了梁尚书的口了。既然当初自己的女儿逾了规,如今便莫说旁人越了矩。越相用旁光瞧着梁尚书的脸色,心内颇为愉悦。锦帝抬眼,茶雾袅袅,隐去了他的目光。
“梁大人。”
话已说到方才的份上,叫梁尚书再难下台,他直言告退,郁郁而去。越相也随之言退,快走几步,追上了梁尚书。
“越相还有何指教?”
不同于面色铁青的梁尚书,越相却是满眼笑意,竟作揖赔罪道:
“方才越某的话,还请梁大人海涵了……咱们同为陛下的肱骨之臣,战事在即,实在不应为此小事起了嫌隙才是。”
那越相故意加重了“战事”二字的音节,倒像在暗示什么一般。梁尚书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回望着那块写着“博学斋”的匾额。
细碎的金箔闪动,万里之外,华朝与蒙族的边境处、大漠与孤山之间,正是镇北大将军、梁家长子率部的驻扎之所。
“报——”
彩色旗子背负在后,座下马蹄翻腾、扬起尘沙,斥候的首领亮出手中的令牌,阵门大开,他再一夹马腹、直向主帐奔去。
主帐之内,梁将军正坐在主座上、读着从华都梁府快马送来的家书。他的眼内渐生火光,原本俊朗的面容扭曲出了怒色:
“……竟敢如此对待阿媛……”
遒劲的掌力拍在案上,叫下首跪着的、前来送信的家仆唬出了一身冷汗。“阿媛”是德夫人的闺中之名,梁尚书与夫人感情甚笃,梁家几个兄妹皆系嫡出,而德夫人作为唯一的女儿,自然备受兄长们的疼爱。
“报——”
梁将军刚想再细问一问,便听帐外似有斥候来报,他只好挥了挥手,示意家仆到屏风后暂避。
“将军,前方五十里似有蒙族的踪迹,末将看那车骑,竟像是王、王族之徽……”
这一报非同小可,直叫平日沉稳的梁将军也坐不住了。他连忙起身,一边向挂着地图的架子处走去,一边继续问道:
“从何方向而来?”
斥候的首领跟随梁将军多年,知他多虑之事,在探查时就有心留意,便道:
“从正北而来。”
梁将军在地图前站定。他一边听斥候的首领报那蒙族的行进之速,一边用手指丈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