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三十五话 梦醒</h1>
耳畔伴着蒸汽火车的嘶鸣，周絮做了很漫长一个梦一一
梦中她回到了孩提时，她还是只会吃手的小娃娃模样，面前站着位头发盘得歪散的邋遢妇人，动作鲁莽麻利地给她换上干净褂衫。
“囡囡，侬往后就是周家的姑娘了晓得伐？生死都与阿拉林家没关系了啊。”
榻上倚着的老倌，握一杆烟枪沉迷在醉生梦死里“周家那老虔婆真大方，就咱家这酸丫头都能换回三千大洋。”
“还不是我娘家跟那头争气撒！”
“你这婆娘！要不是我二叔扮作僧人......”
斗转星移时间拨至了她豆蔻之年，葵水初至的姑娘家心思都是既细腻又敏感。
外头那些闲碎的流言蜚语也传到了她耳中。
周家祖上是江南盛名的商贾世家 ，但有一个怪事历代儿孙后代幼时都过得坎坷波折，因此好些夭了稚子。
后来求得一得道高僧告诫，须得抱养一幼女结亲，以化解灾难，繁衍后代，民间也称“童养媳”。
经过改朝换代和战乱，这些旧时陋习周家逐渐淡化摒弃，但周家出于善心，仍有救济亲族贫苦孩童的习惯。
周老夫人往娘家探亲，正逢小周礼当时苦难不断，礼佛时得一僧人点破，偏房的外嫁女有一女孩，或可化她孙儿之灾。
老夫人见她家中贫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又一时心慈便将她抱回周家，遭林家夫妇勒取了好一笔钱也就是后话了。
周家夫妇作为新一代高知份子，对这种传统迷信很不赞同。但不可否认，周礼自小大病小痛月值年灾没断过，收养了这孩子后竟然一路顺风顺水。
小周絮的少女时期就绕在四周都是这样的谣言中，与’周家小少爷的童养媳‘这名分捆绑在一块。
她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么年青的她就被定下了未来夫婿，更何况这个名义上的夫婿还无比厌弃她。
少年周礼归国探亲每每逮着这事发作，贬得她一无是处。
她哭了好几宿，她往后的余生就像一条黑蒙蒙的沟渠，纵然有月光也照不清的Yin暗。
周絮使了个后院烧柴的佣人，去黑街找了情报贩子，兜转打听到了她亲身父母的消息。
她没敢用周家的车，一个人坐着黄包车跑到沪城乡下地界。刚下过雨，狭窄的村道上坑洼泥泞。拉车的师傅死活不愿进村，她踩着黏糊的土路，绣鞋、裙摆尽沾了厚厚一层黄土，好不容易遇着一村妇，便上前询问。
“侬说林五家啊，那家杀才热昏头呐！竟拿着拿卖女儿的钱供一家子抽大烟呐，前阵日子那林五在烟馆抽断了气，搁前好些天才拿钱下葬，现在他家妇人也疯了，喔真晦气得很。”
村妇给她指了路“侬看，那头那间黄土屋就是。”
“谢谢阿婶。”
“我说你这小妹，打扮倒像富贵人家的，找他家做甚？可别靠太近，抽大烟进脑子的人都没得道理的，别回头......”
小周絮没等村妇阿婶说完便提着裙子急巴巴往那头走。
那低矮的土屋破损不堪，破木门风一吹咯吱咯吱的摇曳眼看就要断裂，窗框处处都是蛀洞，近屋檐一股chaoshi腐烂的霉味冲击着她的嗅觉。
几滴雨水啪嗒的往她肩头，小周絮抬头看，原来是屋顶上破损的瓦片稀稀落落的往下漏雨。
屋里头的人似乎是见着她，眼神透过窗口的破洞幽幽地瞪着她。
“又是来要债的！老林死了！我这一个子都没有，都他妈给我滚！”
妇人从屋内打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踱步歪在墙边。
小周絮害怕得往后倒退了几步，好一会才站在门前问。
“请问...周书韵是住这吗？”
妇人面容苍老，枯瘦得眼窝凹陷，用沙哑的嗓音道“这里，只有林氏。”
“你是谁？”妇人眼睛眯着用鄙夷的眼光瞟了一眼。
“我叫周絮......您记得吗？”
听到她所诉的名字身躯微抖，用渴切的眼神将小周絮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上嘴唇抖动着说“你来这做甚？”
也许是人都有某些感应，妇人认出了她。
“我......”
小周絮红了眼，面前这妇人形容枯槁，却能看出眉眼与她确实有几分相似。
“您......记不得您有过一个孩子？您...就是我的姆妈吧？”
妇人刹时间发了疯一样，捞起边上的扁担往她身上挥“你回来做甚么！不是跟你说过永远不要回来吗？你没有父母！你个丧门星！是不是回来跟我讨银钱来了？给我滚！滚远点！”
小周絮往后退了一步躲避开。妇人却远比她想象的恶毒，狠狠推了她一把，让她踩空了摔倒在淤泥里。口中的辱骂之词与棍子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上。
她仰面哀嚎痛哭“姆妈，我是囡囡啊！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