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九回</h1>
聂未在家里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了聂来初中的日记本。聂未很不喜欢写日记,偶尔动手也只会大概写个时间轴,一天往往没花费太多真情实感。聂来就不一样,她是一个对教科书深信不疑的人,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她的十几岁往往是自己添油加醋,靠自己想象而营造出的美好世界,她为此花了好多Jing力去给自己圆饰和自我解释,父亲深夜醉醺醺地回家,她会心疼,在一旁拧好毛巾,接好水;父亲打断她在餐桌上的絮絮叨叨,她会觉得父亲为她好,希望她养成良好的饭桌礼仪;甚至父亲不耐烦地用筷子打她惯用的左手,她也会自我感动,父亲在纠正她的不好习惯;她怯生生地拿着不是太糟糕的分数,故作谦虚地说考得不是太好希望得到表扬时,得到一直盯着手机屏遮遮掩掩的父亲冷淡回应时,她还一直觉得自己的成绩对不起父亲的养育。而当聂来长大成人,她自己意识到哪来的什么父爱如山,只是你爸热爱嫖娼,对你爱搭不理罢了,她才明白原来人性不是天生的,她爸从来就没想过有好好做好父亲的必要。她靠脑补浓墨淡彩的青少年,和买了笔记本却一片空白的成年,聂未不知道她用多少眼泪慢慢醒悟。
聂来到高中成绩一直很不好,聂未放假回来翻她的练习本,几乎都是空白,还有潦草抄答案的痕迹。她被迫成长的高中几乎是惨淡收场,她自己也草草落幕,连同学会都害怕参加,害怕渲染和回忆。到了大学,她又被人生无用和为母亲争气两种情绪拉扯,故作姿态地成熟,一边自我感动自己为了母亲从来没做过自己,一边又空荡荡,自己到底是什么。自己不过是现在的每一分钟描出的轮廓,将来在不断上色。
聂未作为一个哥哥是不合格的,他自己知道。在他被称为天才的前二十年,他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的,甚至没有意识到还有妹妹。被迫成长的人,心中只有恐惧,恐惧将来不能来,恐惧自己不能一直天才,恐惧天才的自己不能活到将来,生活总是患得患失,直到能够安身立命。安身立命是他给自己定的未来。
聂未大学的时候试探过聂来有没有对象,聂来要么撒娇说太穷,没有多余钱交男朋友了,要么故作深沉地说交了也肯定会分手。一边舍不得钱,一边舍不得感情,抠抠搜搜,吃过大亏似的,滑稽地像极了母亲。母亲自从下岗了之后,一直自卑,总有低父亲一等的劣等感,这种劣等感像是被种下了,即使后来她也实现经济独立,将所有的工资用来养家糊口,惯她丈夫高人一等的富贵病。这种在情感世界里宁可吃亏付出赢得一点另眼相看,真的和聂来一模一样,相信人天生有人性。聂来像记得吃亏的母亲,母亲一直是天真的聂来。
聂未敢明晃晃地告诉聂来自己的喜欢,不过是赌聂来还是那个天使。一个不忍心怪异的人遭受任何不公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