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97 下次</h1>
他很早就習慣被人討厭了。
倒不如說,有會喜歡他的人,更奇怪吧?
聽桑棠第一次說她死也不會原諒自己時,閔允程不但沒感到意外,甚至有些鬆了口氣。這樣剛好,只要繼續虧欠,他們就有理由,能糾纏下去了吧?
他滿腦子都在想那些卑鄙的盤算——原本他是要向桑棠道歉的,包括在夜店對她做的那件事,還有,高中時他那些幼稚愚蠢的報復。
雖然最後他依舊是沒勇氣說出口,便被回來的嫂子給打斷了。事情便又不了了之。
閔敬陞把他抓去美國的時候,完全是打算要逼瘋他。
最開始整整一年,閔允程被關在幾乎沒有窗戶和燈光的幽閉空間中,哪都不能去,外頭前後都有人守著。
最可怕的,是他所謂的心理治療。
不知道他的哥哥,到底是怎麼買通醫院的,閔允程接受了整整15次的電痙攣療法,理由是他的重度憂鬱症和思覺失調。
每次,被注入鎮定劑、肌rou鬆弛劑後,當他身不由己地躺在床上,漸漸喪失意識前,允程都會懷疑,也許,這會是他最後一次,睜開眼睛。
麻醉後醒過來,那種瀕臨死亡的恐懼,總強烈地擄住他,讓他無法喘上氣來,伴隨而來的,是劇烈的頭痛、噁心,還有斷訊的記憶。聽說電療會對大腦產生無法彌補的傷害,他時常一瞬間忘了自己在哪裡、現在是什麼時候。
語言不通、沒有自由,環繞著他的,全是惡意的陌生之地裡,允程再次體驗到什麼是生不如死。
第一次,是父母意外逝去的時候。
第二次,是他巴不得哥哥快點去死的時候。
閔允程到底是怎麼撐過這些折磨的?如果有人問他,他一定會斬釘截鐵地說出「閔敬陞」三個字,歸功給自己對仇恨的執著。
但事實上,是俞桑棠。
那個女孩??在他絕望時,曾緊緊抱住過他的那個傻女孩。就算那只是一時濫情的惻隱之心,他依舊無法忘懷當時女孩肌膚的溫暖。在他身陷絕望時,只有她陪在自己身邊。
雖然,因為他一次次地傷害她,讓她,最終也下定決心從他身邊逃開了。
閔允程不怪她,這本來就是他的報應。
他活該,誰叫偏偏只有他活下來。
但他還是很想她,該死的想。
每當允程被折騰得半死不活,不曉得被注入了什麼藥,只能躺在床上,連伸手拿水喝都會打碎玻璃杯時,他總是在想著她,想依偎在她懷裡,想她掌心觸摸自己額際時的冰涼,「桑棠??」他用乾裂的嘴唇,一遍一遍地喚著女孩的名字。
他好害怕,怕再也見不到她了。
可是如果??如果他還能再見到她,那他一定要親口向她道歉,乞求她原諒自己,乞求她回來自己身邊。
他原本明明是這樣想的。
※
來市區,繞了半個小時後,俞桑棠宣布,迷路。她把車停在路邊,滿頭大汗地戳著不甚靈光的導航螢幕。
閔允程忍無可忍,從沒遇過這麼路痴的司機,「妳到底要開去哪裡?」
她頭也沒抬,「看海。」
「海?」
「嗯,家那裡不是能從二樓窗戶那眺望到海景嗎?」桑棠抬起頭,「每次見到時我就想,啊,要是能更近一點看就好了。」
「妳想看早點告訴我,不就好了?」
那他一定會帶她去的。閔允程表情沒變,可擰起的眉宇之間仍窺得見他在心疼。
桑棠愣住了,「拜託,我跟你說這個幹嘛?」
被他抓回家裡後,她從沒試著向他要求過任何東西,因為她早預設了他不可能會答應的答案——除了報復,她一直以為這是她唯一被帶回來的理由。
男人嘆氣,指著一旁的飲料店,「要喝嗎?」
「要!」桑棠立刻點頭如搗蒜,開開心心地探過身來,看向窗外,「我知道這個,這個美食節目有介紹過啊,分店很少,很有名啊!我要喝他們家的杏仁茶歐蕾,冰的,八分糖——」
「桑棠。」
耳邊傳來男人不滿的嘆息。
「嗯?」
她一回頭,他便伺機抬起臉吻上她的唇。是輕輕的碰觸,只有蹭過女人的嘴角肌膚,溫熱的氣息拂過她驚訝的美好臉龐。
「我是說,喝三分糖就好了。糖份對身體不好。」某人故作高冷地解開安全帶,「我去買回來。」
逃了。
丟下她不知所措地僵在那裡,手指按在他嘴唇剛碰到的地方,微微地發熱,微微地顫抖。
親一下也要搞偷襲,你是高中生嗎?閔允程!
十五分鐘後,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兩杯飲料回來。桑棠猴急地接過,猛喝一大口,瞬間小花朵朵開,「好好喝~~~我一直很想喝喝看啦。」
閔允程盯著她看,一臉複雜。